《蹲在地上的男人》 第三节 《牛崽站起来》01
一听到腿断了，阿尪瞄了一眼下身，看到双膝与两条小腿都缠着厚厚的白布条，这才感觉到钻心般的疼痛，眼泪瞬间飞了出来，随即哇哇大哭喊着疼死了。...
这一年，余田角落有且仅有老屋这座屋子。老屋住了十户人家，共三十多口人，其中只有阿尪是单人单户。
“尪”是个奇怪的字，却作为名字，那就更奇怪了。阿尪父母一生贫苦，希望儿子可以大富大贵，想取个好名字，但不识字，就问村里认得字的长者。长者翻阅词典恰好看到“尪”这个字，想当然的认为九个王必定是富贵的象征，说“尪”通“王”和“旺”，阿尪父母就以此字命名。然而，“尪”有骨骼歪曲不正的意思，老者的话日后一语成籖。
阿尪三岁时父母双亡，靠邻居的救济才活下来，六岁起给人砍柴、放羊换一碗饭吃。
这一天清晨，阿尪带着一把砍柴刀到一座深山砍柴。阿尪砍累了就坐在山坡上休息，正陶醉于鸟语花香时，突然一群惊慌的野鸟飞过头顶，他被吓了一大跳。这瞬间，林子变得异常安静，接着却刮起一阵狂风。阿尪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赶紧背起柴禾撒腿就跑，但还没跑出几米远，身后就传来了一声虎啸，他吓得腿一软，再脚下拌蒜，人连同柴禾滚下山坡，就不省人事。
中午时，阿尪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躺在那张熟悉的床上，他再瞥了一眼房间：神目与周阿堂等人站在床边，门外的几个女人长吁短叹着。这些人喜忧参半，又七嘴八舌说着什么。阿尪不知出了什么事，刚想坐起来，却使不上劲了。
这时，神目说：“你是怎么了？中午时我和老贵去砍柴，看到你昏躺在草丛里，你腿又断了，我们只好把你固定后抬了回来。”
一听到腿断了，阿尪瞄了一眼下身，看到双膝与两条小腿都缠着厚厚的白布条，这才感觉到钻心般的疼痛，眼泪瞬间飞了出来，随即哇哇大哭喊着疼死了。
女人们都摇头叹息着，她们都记得阿尪出生后就嚎啕大哭过一次，那一次是他知道父母都死了的时候。
阿尪既倔强又好强，自从他的父母死了，无论受了多大的委屈都忍着泪水，甚至乐呵呵地笑着。哭了好一会，阿尪是不哭了，却声嘶力竭地喊着“爹”和“娘”。人们安慰着阿尪，劝他不要哭，但适得其反。这下子，女人们都流下了泪水，有的看不下去转身离开了。
阿尪把嗓子哭坏了才不哭，他擦去泪水和鼻涕，指着白布条，颤抖着声音说：“腿这么疼，疼死我了。把布条解开，我要看看我的腿怎么了。”
神目担心阿尪看到伤口会晕厥，就不答应，但阿尪一再坚持，拗不过就解开了布条。阿尪一看，只见从膝盖往下都血肉模糊，更可怕的是两条小腿都歪了，似乎断腿还刺破了皮肉；他说了句“我还要走路呢”，然后晕了过去。
这时候，大米神领着村里的郎中来了。郎中才二十来岁，但医术精湛，人也大胆，阿尪的伤势却让他吓傻了。医者父母心，郎中硬着头皮给阿尪就诊，他先是轻轻地敲了敲阿尪的双膝，再由上而下抚过阿尪的两条小腿，皱着眉头说：“膝盖骨骨裂，膝关节肌肉严重损伤，腿筋撕裂，胫骨骨折；伤得太厉害了，你们最好送到县里的人民医院，事不宜迟，不然这两条腿就残废了。”
送阿尪到县里得用牛车，这得走上一天，但阿尪的伤耽误不得，一路颠簸还会让伤情恶化。再说了，到医院就诊要花不少钱，而一提到钱，穷得叮当响的小山村就安静了，人们都不好意思再开口说钱了。既然如此，那只有让郎中给阿尪接骨。
郎中让图兰找来两块杉树皮，按照阿尪的腿型做成两块夹板，再简单吩咐了几句。于是，神目与周阿堂分别按住阿尪的左右肩膀，大米神与老贵各自压住阿尪的左右大腿，郎中在阿尪左小腿骨折处只轻轻一推，断骨就接上了。阿尪疼醒了，凄厉地哭叫着，等郎中缝合好伤口并固定好左小腿，他已疼得昏了过去；等郎中对右小腿进行复位时，他又疼醒了，都疼得失禁了。
此后三四个月，阿尪只能躺在床上养伤，他不仅要被病痛折磨，还要忍受精神上的煎熬，幸好还有周阿堂与神目无微不至的照料。到了秋天，阿尪可以在地上爬行了，但此时他的膝关节不能完全伸直。大伙以为这是膝盖受伤所致，心想伤好了膝关节就能伸直，但入冬后阿尪双腿再也伸不直了。大伙试着拉直阿尪双腿，但把阿尪疼得龇牙咧嘴，他们更怕会扯断骨头，只好就此放弃。
阿尪只能蹲在地上了，大家都埋怨是郎中没接好骨头，但其实郎中被冤枉了；因为阿尪本就身患膝关节功能障碍，加上膝部受伤，加剧股内斜肌萎缩，导致膝关节挛缩，进而膝关节屈曲僵直。
再也不能给人干活换一碗饭吃了，阿尪只好先跟着神目一家吃。这个孩子才十岁，以后还要下地干活，还要结婚生子，还有很长的人生要走，可他再也站不起来了，再也不能像正常人那样走路，他的失落感与挫折不言而喻。阿尪受不了如此沉重的打击，哭了很多天，人没了精神气，闷闷不乐，一整天说不上几句话。
一转眼，已是1951年2月4日，即庚寅年腊月廿八，再一天就除夕了。4日这一天恰好是立春，南宋诗人白玉蟾有诗《立春》：东风吹散梅梢雪，一夜挽回天下春；从此阳春应有脚，百花富贵草精神。立春时节，正是万物开始复苏的时候，阿尪断腿后的第一个春天悄悄地到了。
这天大清早的，村里的地主周富贵差了伙计到老屋传话，请阿尪与老人到他家吃午饭。
备注：封面来自网络，版权归作者所有。
关注 佘书作田
微信扫一扫关注公众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