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诗歌精选·十五首符高殿

 

在一片荒野中心,我被一块枯木拌倒了x0a它骑到我的头顶,拉了俩坨屎,就掸翅飞走了x0a边飞边发出,阴阳怪气的笑声。...





符高殿,海南90后,喝酒,写诗,听歌,捡烟头。

酸梅果

我随手抓一颗酸梅
放进干渴的嘴巴
它先被舌头包含
既酸又甜的汁液溶入口腔的水
流进体内
它在湿滑的腔壁,翻滚来翻滚去
不时,落入上下齿轮的夹缝中
磨掉了全部的果肉
这颗酸梅,和我发生了亲密的关系
只剩光秃秃的果壳
在我口腔里
如果,此刻我把它吐出
它就会在某块土地上
默默长成一颗和我无关的酸梅树
而我一直把它含在嘴里
用汁液洗涤它
又把它移到了上下牙缝里
施加压力
榨干它的果肉
在它表面留下了悲伤的印痕
这个动作反复循环
我在和一颗果壳完成某种神秘的仪式
没人知道为什么,包括我
我的汁液浸入了壳内
它的外表也布满了我悲伤的牙印
我在这颗果壳中,这颗果壳在我的嘴巴里
我要把它吞下去
体内,就会长起一颗悲伤的树
我突然把它吐了出来
在黑夜中,它从我的嘴巴以弧线掉落
滾入某块土地里
未来某一天,它会长成了一颗
和我关系越来越弱的树



这场雾很大,大过这个夜晚
所有事物本身
她的眼睛就像这一场雾
今夜,我正在雾中穿行
再一次,走进她
的眼心,朦胧的路灯
是一个隐喻。我就要驶过这座跨海的桥
我曾多次飞奔过这里
桥对面的那个女孩,我被她的眼睛
包裹。我们已一年多未见
小水珠落在我的头发、眉毛、衣服上
我正带着它们,滑入进她的眼睛
她不停地揉搓
我像一粒沙子。被她的眼皮一点、一点挤了出来
再一次滾过这个桥
这时,雾水越下越大了
笼罩起夜空
路面任何一个凸起
都可能制造一场交通事故
任何多余的声音都会在途中被淋湿,掉落
全身湿透的夜晚
大过了这场雾本身



一块硬物活在我的胃里

这块硬物在我的胃里
有了自己的凹窝
我弹跳得太高,左右晃动得太厉害时
它总爬出来,撞击我的胃壁
我不得不卷缩成一团
我尝试过用浓浓的烟气使它窒息
用酒精把它毒死
在体内,燃起火焰把它融化
它从有记忆起就驻扎在里面
我猜测,在牙牙学语时
把它含在嘴巴里,不小心滑了进去
或,在母亲的子宫里
它就已经成型
冷风一从耳朵灌进,它就发出烦人的喧响
我必须不停安慰、取悦它
有时,我真想掏出来,瞧瞧它的样子

天空的漏洞

雨点飘落下来时
嘴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竖起耳朵
这时,窗就是我另一只放大的耳朵
向外。雨越掉越匆忙
声响越奏越大
落在另一半紧闭的窗玻璃、落在行人头顶
落在河里,成为流水的一部分
空气完全湿透时
我在写这首诗
我是寒气,在词句的缝隙间
流淌。雨水在体内下落,冷风在脸上
一刮再刮。枯叶在大树底躺下
写完这首诗,雨越落越小了
仿佛,这首单薄的诗是一块药膏
我贴在了天空的漏洞上

起风了……

起风了,风使劲摇动着树的枝干
试图告知每一个人
我想起它,就突然
汹涌地漫了过来,像从我的身体
很少有人注意过它
它吹刮行人的脸,钻进衣服与肌肤的缝隙里
人们不停抱怨——冷
我正站立在中心,观察它
地面的灰尘,愰动的树叶
喋喋不休——悲伤能给它温暖
它取出了我全部的悲伤
此刻,最悲伤的
是天空。他站得那么高、那么醒目
风取走了,温暖他的云朵
他赤裸裸,露出了灰色、凝重的身体
起风了,风带来了另一种声音,我的亲人又回来了
他们不曾死去



一只蚂蚁

一只蚂蚁爬回了那片森林,我们常悬在
一颗被大风刮倒了的大松树枝上
边啃甘蔗边斗嘴。大人们在旁边的土地上耕种
我们把一口又一口的蔗渣吐在地上
引来了一队一队的蚁群(我们收买的观众)
现在,那根松树已腐烂,森林也不再
那么茂盛。一只蚂蚁回到了那里,它偶然路过
或回去寻找丢失的东西。它盯着那根
腐烂了的松树(像是记起了什么)
我们早已不在哪里了
一个兄弟住在这片森林里的一座山顶
他很少下山。它肯定碰见过他,另一个兄弟
刚从他有弱点的命运中脱身,喘几口气
我正坐在窗口,抽烟——风正扑打着树叶
它停了一会,又突然
爬了过去,钻进了腐烂的木头里

老榕树

村庄的正中心,有一颗大榕树
它没有名字,我们一直叫它
大榕树。小时候,我们常爬到上面
双手勒紧它的藤蔓,从一端跃到另一端
榕树底下,坐满了老人
劳作归来的中年人
有时,我们也从树上下来
围在他们身边
这几年,村民越来越闲了
却很少有人再到大榕树底下乘凉
再也没看见小孩爬上去
我一回到村庄,看见这棵
越来越沧桑的大榕树
总想再爬到它的顶端
大喊几声



消失的海边

要走进故乡的海
必须穿过一片松林,踩过几颗松果
从一个沙坡上滚下来

这是多年前的路径
现在,我怎么走也不会抵达
它的轮廓还常出现,在我的眼睛深处
你可以和我对视

在梦里,我看见一群群松鼠、螃蟹、鱼……
破土而出,喊着——
大海被填,村庄就丢失了
一面祖传的镜子

醉酒记

酒精让大脑短暂昏沉,我的身体
摇摇晃晃,进了校门。
我把它埋进了学校的草坪里,风轻轻吹过
来这座城市三年了,第一次
和这里的小草挨得那么近,它们从我身体长出
此刻,我矮了下去。像一只
无家可归的蚂蚁,依靠在一株草下。
它们覆盖了我,像一颗颗向上
伸展的大树,比我
更接近天空。我在这里迷失了自己
月光在我的脸颊破碎。
一个声音来自夜深处:你必须重新站立起来
走出草堆。我离开,免不了要在这片草林
胡乱踩出一条小路来。当我走过
它又悄悄地合上,再也无人路径,除了我
那个起风的夜晚



小黄狗

父亲患肺炎那年
就像被死神紧紧扯住了喉咙
他没完没了地咳嗽
小黄狗总蹲在他身边,父亲一咳出浓痰
它就立马舔干净
有时候咳不出来,它就摇摇小尾巴
舔舔父亲的脚,给他鼓劲
讨债的人来串门,它总瞪大眼盯着他们嗷嗷叫
父亲到山上后,它也跟着去了
在山上,父亲咳出浓痰,它继续舔干净
父亲没酒了,它就踩着月光
从山上偷偷跑下来,叼回一瓶
写下这些时,从深巷里传来了小黄的喊叫声

苦命的蚯蚓

冷雨下了几天几夜,
放晴的那个早晨。
树叶零零落落黏在,街头上
一条烂了半截的蚯蚓,
在拼命挣扎。蠕动柔软的身体,
人群逐渐围拢过来,挡住了
我的路。我凑过去端详了它几分钟,
摇摇头就离开了,对于一只
上了岸的蚯蚓。我也无能为力
它就应该常年躲在地底下,
呼吸。充足的黑与静。

地铁

地铁是个美妙的词
它让我想到了蚯蚓
一个很坚硬另一个很柔软
蚯蚓以它应有的姿态
在地下穿行
身体柔软却是大地真正的王者
它们回避高大的天空
回避热烈的阳光
而可爱的人们离开阳光,走进坚硬的地铁
他们渴望速度,避开拥挤
他们却在地铁里拥挤
死去的人们啊,他们同样在地底下
住在废弃的地铁里
他们最懂得黑暗,最懂得安静
最懂得被遗忘



垂吊在天空的啤酒瓶

被吸完了汁液的啤酒瓶
被扔在了街角
记起它们
我脑海总闪现这个画面:
一个个啤酒瓶被一根根线子套住了瓶颈
吊在半空
这些被遗弃的啤酒瓶
在阴雨天
它们还能装进点清澈的水
也能随着大风,呜、呜、呜
幸运一点,还可以投进一个老人的怀抱
它们的悲哀在于
被彻底捣碎的那一刻
才在阳光下
展露耀眼的锋芒

倒霉鸟

这是一个梦,我宁愿
把它忘得一干二净。
有一只倒霉鸟,它突然飞到人群中间
谁被它揪住,就彻底倒霉。
所有人一轰而散,我也拼了命地奔跑
可它就像前世仇人派遣而来,它只紧追着我。
在一片荒野中心,我被一块枯木拌倒了
它骑到我的头顶,拉了俩坨屎,就掸翅飞走了
边飞边发出,阴阳怪气的笑声。
回声震动着我的耳膜,我醒来了
摸了摸头发,并没有鸟屎。这是一个梦
又像遥远的记忆。

在黑暗中
同题·陈有膑(兼致)

在黑暗中,我是我
的中心。床是床,墙是墙,窗是窗
我有一双上帝的脚踩在云朵上
我在光脚打滚

此刻,欲望是纷纷坠落的烟烬
灵魂是嘴唇发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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