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仲树

一个练习，一个脑洞...



仲树的改变源于一次意外。在此之前，她留着一头短发，爱穿偏中性风格的上衣，也尚未变成一棵树，但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比我认识仲树还要久。不过这总会被提起，在学校会议厅，在操场上，我们的校长喜欢举仲树同学为例，常以她能变成一棵树而别的同学不能来表扬她。可我们从未见过她。有两年的时间，所有同学都透过广播台风闻仲树的消息，我也是。

我们猜测她是怎么变成一棵树，也开始虚构并散播关于她的种种谣言。传奇人物必须要有早恋的经历，为此我们替她描摹了好几个男朋友，直到被老师发觉，叫停这一行为。班主任领着我们前去仲树的班级，要求我们道歉。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仲树，她站在门口，瞳孔扩散，指节弯曲、绷紧，保持着愤怒但一言不发的形象。我感到失望，我想，她太普通了，不是那种能变成树的传奇。

放学后，我在停车场再次遇见仲树，她躲在十点钟方向的角落里。先从头发开始变绿，眼泪哗啦啦地横流，渐渐地板上积满水珠，像一场洪灾徐徐有序地蔓延。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变成树。二十分钟后，她又恢复了原样。我上前说，原来你真的能变成一棵树，你是怎么变的。

“因为我吃了一片树叶。”她说。

之后，每天下午五点，我准时去停车场观察仲树的变化。她总是一脸淡然，站着变成一棵树，再变回原样，但时常落泪。那棵树其实很矮，是浅绿色的，和学校里别的树没有什么不同。我们渐渐变成朋友，有次我问她，为什么你要哭，变成树不是一件开心的事吗？

“是吗？”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但在学校里，所有人都默认变成树是一件光荣的事。仲树说，自己是小学开学当天变成一棵树的。她妈妈就站在旁边，一脸微笑地望着她，像早已预料到这一切的发生。她抚摸成堆的枝干与树叶，告诉校长，这就是她的女儿仲树。“多么漂亮的一棵树啊。你看，阳光沉浸在她的眼睛里。”

“在我六岁那年，我在我家院子里捡到一片树叶，金黄色的，是我见过最独特的一片叶子。我把它捧在手里，仔细观察脉络结构。它的边缘是锯齿形的，摸上去有点刺痛。我觉得它本身不是叶片，没有叶片会那么厚，但我说不出来这是什么。我想把它放在嘴里尝一尝，刮起了一阵风，然后它就自然而然的咽进了喉咙。我去厕所灌过三次水，催吐，只吐出了一些胃液。第二天妈妈带着我去医院检查，胃镜伸进来时，我明明感受到那片叶子在动，不过医生说什么也没有，只是一片叶子而已，让我别紧张。之后我就变成了一棵树。你知道吗，我很害怕这样。”

她看起来很累，闭着眼睛，长叹一口气。越过第四级台阶时，她突然叫住我，泪水沿着脸颊滑行，也许是灯光的原因，我觉得她的眼泪是绿色的。她向我伸出左手。

“你看着。”

那只手突然从袖口里长出褐色斑点，蔓延开来，直到整个手臂变成褐色。随后她的皮肤变得坚硬，结块，裂开了几道口子，隐隐约约能看见下面的血管。她把左手搭在我肩上，摇摇晃晃，有几片叶子在嘴唇上浮动。我想起她变成树的故事，用力推开那只手，跨上台阶，一路狂奔。外面正下着雨，回头看很惊悚，整个停车场保持寂静，里面仍透着路两侧星点的灯光，只有雨声在下水道里，一滴一滴向下淌。我站了一会儿，我想，仲树可能还在那，而且永远都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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