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城市尖顶

边境城市｜私人美学

爱极这不动声色的戎马江河，灯火盘盏。...

Photo by Chenchen

居于一座森林的中间，窗外零下二十度。树木英挺，根系覆于皑皑白雪。这座高纬度城市，日落于下午四时。温煦的日光抚过巴洛克檐廊，落地窗于是倒映林木烟霞，为鹅黄色静墅添上好几分暖意。门前湖泊早已结为厚厚冰层，其上积雪铺陈无涯，连同木栈石阶一路延展，中间隔着迷蒙树影，不知是否一路通向对面的独墅尖顶。

刚刚相识的旅人一手拿着行李，一手接通电话：“I’m in the middle of nowhere, I feel like in Russia.”

只是寻常一句，听来仍内心一动。边境城市的魅力即在于此。北方边境城市的身份，给予它文明冲撞的火光。是文明界限模糊的伊始，是无数高手如鲫过江的栖身地。历史的博弈细节就散落在一顿顿晚餐里，这城市于是亦西亦中，一面静默广场尖顶，一面雕花窗台素净，一面绝怜人境无车马，一面暗香浮动月黄昏。

方才还空气冰冻令人清醒，转瞬推门入室暖意丰盈。挑高丝绒窗帘半拢半垂，窗外疏影横斜，素梢清月。把随身纸笔放在窗前案上，伏案间偶尔抬头望向窗外，白昼林深不知处，夜来树影清浮，我心想，民国文人的长窗几案大抵如此了罢。

相较而言，边境城市中更动人的总还是北方。热带的边境城市中，给我印象极深的是红海边的埃拉特，对岸一侧是埃及，一侧是约旦。去时只是三月，五十度的夏天远未到来。海岸边是山，山后是沙漠延绵。那时即将穿过寂寂边关，而整个城市的炫目直刻在记忆里，姹紫嫣红，直白浓烈。

相形之下，北地以平白静默抚慰人心。也许极寒更易激起人骨子里的向暖？爱极这不动声色的戎马江河，灯火盘盏。迷蒙夜灯下早已不见寒冬夜行人，而大教堂的尖顶兀自耸立，令人一时难以想象白昼里白鸽起飞时的圣洁。灯前书页上建筑泛黄，总也触动你内心悲喜。北地边境城市的老照片，像一个隧道，让听故事的人窥见前世小人物的倒影。

你分明看见，一百年前的街道，卖花声声里那个西装笔挺的背影，广场旗杆下，一身戎装背过手去的士兵。街头鞋摊上，小鞋匠专心侍弄着一双脚，新式相机前，长须老者眯着眼端祥。一百年不长，不短，不远，不近，让你出神，让你无知时间所踪和时间的意义。边境空间的交错，总也伴随着时间的糅杂，在这边境城市，像是沿着历史的小径往回走，一直走，从人声渐稀直走到一望无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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