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睛我

半瓶酒

睡前我喝完了他留在我房间的半支红酒。...

睡前我喝完了他留在我房间的半支红酒。

大概是两个多月前，他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每次都是喝完酒后倏忽出现几个小时，继而离开。有时候是白天，有时候是凌晨。而每一次见面后，也不知道下次是何时。

第一次见面是在海边，他喝得晕乎乎地，我们坐在椅子上闲聊，他说起我这个年纪时候的经历，与我平淡无味的生活相距甚远。我听得入神，觉得他是从另一个星球过来的，要不然为什么只有我才能看见他呢。他的眼睛黑得发亮，他肯定是个坏人啊，坏人才在经历了世事后依然保持透亮的眼睛。

从那以后我喝了酒他就会出现，他牵着我的手走长长的夜路，他说怕毛呀，有我在呢。他带我闯进打了烊的商店拿酒喝，在关了灯的游乐场里坐旋转木马，扮成圣诞老人给我送礼物。月光稀疏，我瞄到他的鬓角有些发白，但他却好像只有20岁，说着神叨叨的话，做着出其不意的事。

他说，轮到你说啦，说说你。我张了张嘴，寒风就呼呼往我喉咙里灌，“哇”地一声，我竟趴在他的肩膀上嚎啕大哭起来。我说多想看一场大雪，霜结在头发上，滋滋地发出声音，头发就一根根白了。于是他带我去了北方，窗外正下着大雪，屋顶上白茫茫的积雪像一块大反光板，照亮黑夜，我们在屋内喝着白酒嚼着羊肉。我推开门躺在雪里，闭上眼睛，雪落在敞开的手心、盖在睫毛上，未曾觉得世界这样安宁，就在那一刻，我打消了30岁去死的念头。

“噗”一个雪球往我身上砸过来，“哎，你才多大？干嘛总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他总是不屑我那张不屑的脸。我顺手抓起一把雪就追着他跑，在小胡同里打起了雪仗。生长于南方的手没有赤裸抓过雪，第二天手就肿了发痒。他咯咯地笑，说脂肪多所以这样。他露出牙齿笑的时候特别好看，眼神也变得暧昧迷离。

回到南方，我说来我家吃饭吧，给你做饭，就像给男朋友做饭一样。他说他带酒来。我们推杯换盏，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说这酒真是个好东西，你不把它好好喝下去，又吐出来，是不会领会到它的妙处的。他又说，我之所以能看见他，是因为他开着加了酒精的飞船来到这里，他们那里的交通工具都用酒精，不是汽油。我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表示质疑，他又歪着头避开我的眼神笑了，真是迷人。

喝到深夜，连空气里都冒着酒精的香味，杯子倒了，我们也东倒西歪躺在沙发上。他说，“我喜欢你，因为你够傻。可你真不像个女人呀……”我推开他，又是害怕又是欢喜，欢喜于他的直接，地球上的人几乎都变成了哑巴，对于“喜欢”这样的字眼吝啬得不再说出口，多年没再听过这样的情话了。可是又只有我能看见他，时而出现时而消失，太不真实了，那种感觉就像被吊在半空，不知何时落地，时时提心吊胆于“嘭”的那声。

每次白天醒来，我就质疑自己是在做梦。因为我的质疑，白天他就会出现几分钟，不说话，依旧是黑亮的眼睛。但除了我，还是没有人能看见他。我伸手去抓，他就会不见。你知道的，任何事情都有保质期，就连你做的梦也会过期。我开始担心这个梦会醒。

于是我今晚喝完了最后半瓶酒，等着他来找我玩。等着等着我睡着了，第二天他还是没有来。我又开始了无止境孤独无望地生活。他说，他经常在各个星球间穿梭，他喜欢很多女孩儿，每一个都很喜欢，但他不会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