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一列拥挤的地铁

 

❶大概是从三年前罢,我便养成了一个小习惯。每晚入睡前,闭上眼,在心底默念——老天,谢谢你让我完璧归赵。每早起...





大概是从三年前罢,我便养成了一个小习惯。

每晚入睡前,闭上眼,在心底默念——老天,谢谢你让我完璧归赵。

每早起床后,睁开眼,在心底默念——老天,谢谢你让我重见天日。

尽管总有这样或那样的不如意,使得我某些时候看上去忿忿不平,但总体说来,于这世界,于这时光,于这生命,我仍是充满感激。

并没有什么猝不及防的力量,在半路将我拦下,让我无法抵达今天——这,便已经足够。

明天永远是最遥远的一站,谁也无法提前订票。

今天是北京早晚高峰的地铁,虽然辛苦,但只要挤上来,已是大幸运。

而昨天,其实再与你无关,不过是车窗外那一张张,被遗落的,模糊的脸。



之前,我总是絮絮叨叨说自己老了。

这不好,絮叨多了,就像被狼吃了孩子的祥林嫂,起初惹人怜,终于讨人嫌。

昨日,一场小聚,三个自小学到初中的同学,坐在一起,掰着手指头聊那些渐已陌生的同窗。最后,大家沉默了,谁曾想过,经年间,竟有那么多的少年同学,已去了另一个世界。

时光,如翻动的书页,快得叫人凄惶。

可也就在那一瞬间,我突生幸存感。人见白头嗔,我见白头喜,多少少年亡,不到白头死。

所以,握着久违的兄弟的手,我说:没事,来北京十多年了,仍旧在这座城市活着,这便是我们仅有的也是该有的喜悦。

每个人都在寻找充足的理由,来论证自己为什么应该比别人活得更好,审错题了,事实上我们该论证的是——为什么应该比别人活得更久。

老了,其实也挺好,不再怒放的容颜,恰是岁月的勋章。

如果你的身边,也有人离去,你要怀念,不要悲伤,对生命最虔诚的姿态只有一种,那就是——

坐在今天的分秒里,对昨天满怀感激,对明天心存敬意。



我缅怀过席时俊。

零八年时,终于沉下心来,决定找一找我最喜爱的一首歌词的词作者,网深似海,总算淘到了他,但见到的是这样一行字——席时俊,卒于2006年。

无法重述当时的那种惊愕。

之前,想象中的他,定然是清瘦而白净,有尘世掩不住的仙气,着一身素衣,在沉沙如金的夕照下,懒懒地走。而他的头顶,是满天的流云,如侠士的剑穗,玉人的酥手。

在我促狭的世界里,席时俊是最浪漫的歌者,他就该像诗一样活着。

可他竟然悄悄地,卒了。据说是因写歌并不能为生,主要做一些进出口小贸易,因过度劳累,亡于日本。

我为他写过一篇小文,在他永远无法到达的那天。很多人来回复,且之后几年,都会有与他熟识的人来我博客里祭悼。

我信,若比天资,他该比更多人有资格见到今天的太阳。但这趟车,太挤了,他这个散淡的人,大概宁愿孤单罢。

听听,他多年前的吟唱——

如果沧海枯了,还有一滴泪

那也是为你空等的,一千个轮回

蓦然回首中,斩不断的牵牵绊绊

你所有的骄傲,只能在画里飞

大漠的落日下,那吹箫的人是谁

任岁月剥去红妆,无奈伤痕累累

荒凉的古堡中,谁在反弹着琵琶

只等我来去匆匆,今生的相会

烟花烟花满天飞,你为谁妩媚

不过是醉眼看花花也醉

流沙流沙满天飞,谁为你憔悴

不过是缘来缘去缘如水

(若有空,看看他,http://blog.sina.com.cn/u/1228206700)



我与大明素未谋面。

伟宏在网上和他联系得勤,经常拿我和大明的文字两边撮合。

我读过他的之后,说:这是个人物。

他读过我的之后,说:到北京,定要和这个人吃饭。

就这样我们拐着弯对上话了,并且还常有探询。

后来,伟宏告诉我大明的博客,我一有闲暇便去光顾,从来不留言,但常常看得拍案叫绝。于我看来,这大概算是朋友的最高境界了,两个人不认识,却认同,无需寒暄,不必恭维,只要字字相见,胜似一日三面。

大明是个诗人,八十年代,曾和朋友创办过在哈尔滨影响颇大的“荒流诗社”。那个冰清玉洁的北国城市,应该记录着他月下杯前的吟唱,见证过他澎湃激越的才情。

二十年里,大明的经历大概是平凡的,他的诗文里有执拗的影子。这在我的意料之内,文人之难,命里所带。不过,日子总归是要过的。

我期待着,北京一夜。

可万万没料到,零六年十月的某天,伟宏见我,欲言又止,说:你去看看大明的博客吧。

我看见了大明的讣告。

这个生活不如意的诗人,在他四十四岁的秋天,未及与我谋面,便匆匆去了另一个世界。他的最后一篇博文,写于十月十日,标题是《我看见我死了》,其中,有这样的句子——

一道道闪电在他们的瞳孔里一一击中了被选择的人,然后,所有的人就在那选择中,陆续地进入到另一种永恒。

我全身都是鸡皮疙瘩,闪电击中了他,我竟也有焦灼的疼。

大明就像我们身边的很多人,留在了昨天。

今天,每当我幸福或哀恸时,总告诉自己,要细细地读这个世界,替自己读,也替他们读。

玻璃一样透明

倒影一样无形

这是我们的样子

也是我们的宿命

阳光穿过皮肤

微风刺痛魂灵

诗歌它长得太疯

终将爆破我们的心



有个与我青梅竹马的女孩。

几岁时,两家共檐,总在一起。

依稀记得只要有露天电影,我便拿着小板凳,在她家门口坐等。

小学放学了,一前一后往回走。迎着夕阳,迎着炊烟,我们一前一后,穿过灿烂的油菜田。

后来,渐渐大了,过了十岁,突然断绝来往。

她见我,低头就走,我见她,也不知从何说起。我一直想问为什么来着,可终究是忍住了,直到我三十出头,忍了二十年,从无只字言。

十几年前,我回老家山乡。与父母唠家常,突然问起她,母亲说:没了,白血病,今年没了。

刹那,那些少年懵懂的图画,一幕幕往眼前奔涌。

我本待人到中年,不再拘谨,找个机会问问,化解这漫长的尴尬。

谁知这个问号,刻在昨天,成了永远。

说实话,觉得伤感,但并不悲凄,毕竟疏离太久。直到后来我为她写一首词,写着写着,才因时伤怀,泪流满面——

那时夕阳碎,落霞花满天。虽是青梅竹马,相伴也无言。依稀少年情绪,未晓娇言嗔语,影连人不连。一路踟蹰去,直到晚炊烟。

春又来,春又去,逝流年。迟迟未问,别后万事可周全。突见落日新冢,红土琼花晚风,人道卿长眠。从此两相隔,同是在人间。



借此一并缅怀那些熟悉的身影。

但我,不能叫出他们的姓名。

我们自昨天而来,向着明天而去,愿所有人都能直达永远。

依旧会有懊恼,也许还有抱怨,但是亲爱的,一定要记住——

我们最可靠的喜悦,便是正在经历的此刻。

它,叫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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