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0】彩凤的英语(上)

 

我们总羡慕别人拥有的太多,却不知道我们拥有的,是另一些人一辈子可望不可及的奢侈...

你好 , 老朋友
HELLO OLD FRIEND


故事是2013年冬天在鄂尔多斯,一个比较年长的老乡偶然聊天说起的,我听完之后五味杂陈。前段时间在得到了讲述人允许的情况下考证了部分信息,决定把这个故事变成文字。讲述人说,也行,我能帮他写一写,也算是替他出了这口气了,憋在心里这些年,实在是难受,说出来了闭眼也安心。我尽力去还原那个遥远的年代,从讲述的方法、用词、当时人的思想角度度量了好多,构思搜集了许久,今天终于完笔,故事做了较多细节化和小说化,并不是讲述者原版讲述口气和风格,比较长,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坚持看完,我在写这一篇的过程中,心里非常压抑,几次想要痛哭出来。

我打算分上、中、下三篇发表。
那是1982年的夏末傍晚,西边天上的红霞像着了火一样烧了一会儿,便变成了柴灰一般的云彩。当年的我还是一个10岁的毛头小子,因为暑热难耐,就偷着去村子旁边的渠里耍了一通水。当我路过我们队打麦场旁边的小路时,突然听见一堆去年老旧的麦秸堆里传来了轻轻的说话声音——听着还是一男一女。

孩子的好奇心使我忍不住蹑手蹑脚从麦秸堆旁绕了过去。我的心都缩成了一团,浑身发抖,因为我刚才看到麦秸堆里的是我们村的那个外地男人,他正抱着我家屋前住着的彩凤,在她脸上没命的亲哩。

我呆呆的立在麦秸堆旁边,心怦怦的直往嗓子眼跳。想马上跑开,但听见他两又开始说话,还是普通话。

“彩凤,你真好看了。”

“哎呀,又瞎说甚了。”

“彩凤,没有你我简直活不下去了,只要你以后跟我,我答应你,等我风头过去了,咱们一起回我老家去,叫我爸给你在县上安排个好工作。”

“真的?你不要又骗我。我英语还行,就爱学个英语,你叫你爸给我安排个英语老师就行了。”

“哎呀我不骗你,真的没问题!”

接下来就听见麦秸堆悉悉索索还有两个人轻轻的笑声。

然后我就吓得哆哆嗦嗦跑开了,耳朵里都是心跳的声音,全力跑了好远一段才停下来,感觉十分的口干舌燥,低头一看,我的小和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愤怒的勃起了,这时候我才发现自己耍完水还没有穿衣服。说不清什么原因,心里升腾起一股厌恶而又羞耻的感觉,我回头向着麦秸堆的方向,狠狠的啐了一口,然后穿上裤子回家了。

那次之后的很多年,我都害怕在人前上厕所,像一种无法控制的羞辱。

第二天下午趁着村里人都下地了,我在彩凤家的烂土墙上仅存的一块墙皮上用从之前学校偷来的一截粉笔恨恨的写下了“刘彩凤卖X”几个大字。

晚饭的时候,我听见了彩凤妈的叫骂声,骂的很是难听,说村子里的人眼红她家彩凤读书好,还说他们家彩凤以后绝对不嫁农村人,叫村子里的人绝了这个心思,还骂了各种农村妇女所能想到的所有恶毒的词语。我在饭桌子上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彩凤妈拿着个扫炕的短笤帚在她家房顶上站着,夕阳的黄红色把她劳作的黑红的脸染的就跟个唱戏的一样,我觉得好笑,便吃吃的笑了一句:“卖X货。”

我父亲和母亲听到之后惊讶的对视了一下,问我:“咋回事?”

我看了眼父亲,觉出了事情的重要性,估计是要挨打了,于是扔下筷子撒腿就跑。

父亲在后面捡了立在门口的扁担,叫骂着让我站住。

我听见担子上面铁钩子“哐啷、哐啷”的声音越来越近,十分害怕,脚下一个趔趄摔倒了。父亲追上了我并没有骂我打我,而是揪着我的后衣领一言不发的要带我回去,我家屋隔壁的王大妈拿着半个玉米面馍馍举着筷子跑了过来,胸脯里的兔子几乎快要蹦出来,她边跑边尖声的喊:“不要打娃娃,有甚事情好好说了哇!”边过来拦住了父亲,问咋来着这是,发这么大火。

这一拦,村子里面呼啦啦的来了好多人,我看见还有端着碗拿着蒜出来的,大家七嘴八舌的劝父亲,叫我不要怕,问我怎么惹事了。

我看着人多起来,觉得父亲应该不会打我了,就算打我别人也会拦着的,就理直气壮大声的说“我昨天晚上看见刘彩凤在场面的旧麦秸堆里跟王顺利卖X了!”

这些年过去了,我还是无法原谅我当初的这个举动,可是我已经完全没有任何能力补救和挽回。

刘彩凤是全村唯一的独生女,她母亲自打生了她之后便不能再怀孕,所以老两口守着这一个闺女当珍宝,十分的宠爱。刘彩凤也争气,长得漂亮不说,学习特别好,经常考全县第一,初中毕业之后又坚决不去读中专,执意要去念高中考大学。这在当初是天大的事情,别说是农村家庭了,就是县上职工家庭的子女也很少念高中考大学。可是刘彩凤偏偏在高考的时候因为数学太差,怎么考都不中,那年是她第三次高考了,又是差两分。同龄的女孩子都已经结婚、生子,可她还在高中的校园里昼夜苦读,谁劝都不行,父母实在是宠爱她,就由着她。这在农村,单单没有嫁人,就是十分不光彩的事情,更别提她手无缚鸡之力什么都不会做。村里人都说以后咋嫁人呀,家里营生也不会地里营生更不要想。

村子里前一年来了个外地人,叫王顺利,穿着洋气,说普通话,经常能弄来一些村子里没有见过的好玩意儿,比如说牛仔裤,格子衬衣,他有《冰山上的来客》的小人书(讲述者说《冰山上的来客》当年是被禁的)等很多新鲜东西。他在村长家里给村长放羊,农忙的时候偶尔也下地。他说他是做生意赔了,不敢回家,老实巴交的农村人谁会追究他的过去呢?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来的。

也许是在县上读书的刘彩凤已经畅想过、见识过很多次光鲜亮丽的年轻生活,已经再没有办法接受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生活,所以不知不觉就和充满新鲜时尚的王顺利走的近了。

这本可以默默的发生,可是那天偏偏被我撞见,还被我大肆宣扬。

王顺利被揪了出来,可是他一改口风,唯唯诺诺的说:“人家是要读大学见大世界的人,我怎么敢对人家怎么样!”村长也在旁边说:“顺利可不是那种人,每天老老实实的给我放羊,真是老实人了!”

刘彩凤气急了,跑出来对质:“你跟我说只要我跟你好,你就给我安排工作叫我当英语老师的!”

这一对质不要紧,大家都知道她承认了,也知道确实发生了。

不知道谁在人群里起哄:“你个王八蛋是不是把彩凤给那个了?”

已经在夜幕里的王顺利一脸猥琐,“不要起哄!不要起哄!”可是他的一举一动无不显示出他得手后的骄傲和自豪。

我父亲气的当众开始揍我,边揍边骂:“屁大的东西你知道甚!叫你瞎说,老子打死你!”我被按在地上不得动弹,只看见人群里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空气里充斥了各种哄笑的声音,人们嚼着晚饭的黄色牙齿间蛹着各种话语,这段记忆在我整个童年里一直一直膨胀。站在我头跟前的彩凤妈猛的一下栽倒了。

要知道那个年代,在这种两眼是天下的穷乡僻壤里,恋爱是件多么新鲜而奢侈的事情,更不要提女人的贞操,那是活在众人的舌头里的。别人上下嘴皮一翻一动,你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连灵魂都破碎。

彩凤那年秋天再没有去读书。我开学离开村子的时候又看到了彩凤,那天阳光绵软,电线上停着几粒雀点儿,我家门前的葵花杆篱笆上爬满了牵牛花,闪闪烁烁的开了好多,彩凤消瘦了很多,我看到她换上了她妈妈的旧衣服,她扛着锄头从我面前走过,看了我一眼,本以为我是她这辈子的满腔仇恨了,没想到她只是对我温柔的笑了笑,又继续低着头默默的跟着她父亲下地干活去了。

彩凤妈没有坚持到秋收就闭眼了。

明天继续(中)
图 |  Monica Barengo
文 | K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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