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美食与戏剧不可辜负——台北访剧之旅(四)

 

古早的风味,是台湾特有的美食,烹饪简单,但手法却很精道,一煮一烧,皆是功夫。...





太平洋的风吹过台湾最南的鹅銮鼻,那股子壮怀激烈也变成了和风细雨,然而两相激荡之下,有繁花似锦,也有物产丰富,山中蔬果、原野稻米、海中渔获,佐以中式、日式、西式的炙烤煎炸煮炖烧,在味蕾上旋起芭蕾,于口腹中赢得口福。



所以,台湾是一个适合逛吃逛吃的地方,宅在那座百多年闽南式的老房子里,一推门就是台北最古老的大稻埕,市井的气息让你忆起小时候。随意走走,你可以慵懒地享受惊喜,记得梁实秋曾在《雅舍谈吃》里写到,老北京的冬天,半夜醒来,会有卖羊头的老头挑着担子在市井中叫卖,迎进家门,在你床头,片出羊头肉,晶莹可透灯影,倒出羊角盏中的胡椒,拌匀了和太太在枕边吃。大稻埕的市井味儿没有老北京那么透夜,你需要早起,才能吃到最“古早”的美食。



“古早”这个词在闽南语中形容怀旧之饮食。想当年,机械复制时代还没开始的时候,无论调料还是食材都没有今天四通八达,随意可得,所以老闽南人打上渔获,都以最简单的形式来烹制,虽然粗糙,但胜在汁鲜味醇。后来闽南人赴台湾讨生活的多了,也把家乡老味道带到了岸这边。

大稻埕海霞城隍庙门口是一圈古早味儿的小吃店,菜品里面最为出名的当然是鲁肉饭,当年也曾随着永和豆浆风靡大陆。往简单里说,鲁肉饭其实就是红烧肉丁盖浇饭,而复杂的要加上肉松、香菜、花生末等拌食。

鲁肉饭的诀窍在于老灶,和着老汤煨肥瘦相间的肉丁,稍微带点儿甜味,将肥之醇,瘦之劲,融在汤中,扑上米饭,就像卤水点了豆腐,酸菜遇见黑鱼片,立刻美得脱胎换骨了。在一家小店中,曾见其老灶都已经圆口变成了扁口,形似黑色的蜂窝,一股子岁月的味道就将古早的精神汇进呆懵懵的小鲜肉中。



如果说鲁肉饭是大巧不工,那么虱目鱼料理则是把一条鱼给玩出百花争艳的感觉了。这鱼原产南洋,据说名字来自于郑成功不认识此鱼,用闽南语问了句“什么鱼(音虱目鱼)”,结果让旁人很狗血地以为此鱼就叫做“虱目鱼”。此鱼2011年曾进入大陆,我在苏州的超市里面买过,红烧以后全是刺,太太气得扔了筷子,我叹了口气,拾起来,自己买的鱼,哭着也要吃完,只是此后再也没有勇气尝试过。

这次到了台湾才知道,当地人自己也不会买整鱼回家烧,只有古早小店会买来整鱼,用极精湛的刀工分离出不带刺的鱼肉、鱼肚、鱼皮分别烹饪,方得其味。

一句话,咱厨艺不行呗!



进了古早店,老板娘递上一张菜单,定睛一看,全是虱目鱼的料理。鱼肉做的鱼丸、鲁或煎的鱼肚、整团的鱼杂以及鱼皮汤。古早味本就简单,食材在清醇的汤中烧烫而成。这里面鱼杂汤最为豪放,大陆的鱼杂说是杂,不过也就是鱼籽、鱼鳔或者鱼白而已。可这里的鱼杂汤竟然把所有的鱼内脏,包括我们都扔掉的鱼肠、鱼心和鱼胃之类一股脑地烫在一起。所以当我看到一碗纠结在一起的怪肉的时候,真是升起了逃离的欲望,可是坐在面前的是台湾广艺的接待人睿淇小姐,我刚和她豪迈地说过咱是不忌口的人。

哎!自己点的单,就是哭着也要吃完!

古早烫鱼的味道都比较清淡,所以老板一般会给你配上一碟酱油蘸辣根。我抖抖地挑了一截鱼肠子沾了下料,慎重地一尝,还好,虽然是下水,但没有异味。形状倒是怪异,不过一口闷下,也就不管嘴巴里面是什么了。

吃完以后,不禁感慨,有的时候还是挑食一下比较好……

鲁鱼肚的感觉就比较好,除了腹鳍之外,竟然没有一根刺,丰腴的感觉就像是刚出浴的杨贵妃,用舌尖吹弹即破,加上酱油和辣根又解了肥腻,腹边之处还有略为筋道的瘦肉可以嚼,可谓一舌转三味儿,做法看着简单,细品下来竟然有闽南地功夫茶的感觉。



而我最喜欢则是鱼皮汤。大陆的鱼皮,牛如赫哲人可以做衣服,但是放在菜肴中,则主要是凉拌来吃,爽滑劲弹。古早的鱼皮切得比大陆鱼皮要厚,带着一层鱼身上下部白色肌肉中间的那一层红色嫩肉。鱼皮的长度基本是从颈部到尾部中间的那一大片,汤中烫了像鱿鱼卷一样卷起来,不过卷得没有那么厉害。吃法依然是蘸辣根酱油,这鱼皮甚是挺健,不像是大陆鱼皮一烫就缩掉了,入口嫩滑,味道虽然和鱼肚差别不大,区别就在辗转几番的口感,而这都掌握在老板的火候中。



那台湾老阿姨,一手执长筷,一手提兜勺,小小的一口汤锅,就是她纵横驰骋的疆场,正襟危立,观那汤汁渐沸,如百万敌兵汹涌而来,老阿姨似那百战名将擂鼓再三,铁血战卒如臂使指,一按一提,增减一分就是老腥之过的鱼皮恰到好处,直如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你看得惊心动魄,她却云淡风清,不带一丝烟火气。

小巷子里面到处都是惊喜,居所南边拐角处,就在我去蹭课的永乐国小的门口,有一家临街不起眼的日料店“筑地寿司”,本是随意点单,但竟然发现上的三文鱼、金枪鱼刺身不仅新鲜,而且厚得甩起来可以砸人一个跟头。和牛丼嫩得赛过我在大陆吃过的所有牛排,而拌食的海胆则长得堪比我的小指,铺满了明太鱼籽的烤明虾香得让人陡然一惊,而白乌贼刺身则幼滑赛过早春的吻痕。













这些街边的小店给了我太多的惊喜,想那熙熙攘攘的饶河夜市、士林夜市,其实最初也不过是临街的小巷子,做得用心了,来的人多了,就是一番名胜。总是说匠人精神,可这精神总要体现在某些地方,或是古早老阿姨提烫鱼皮的从容若定,或是寿司店老板切刺身时特地挪厚的一刀,或是那用了几十年却每一顿都是用心煨烧的鲁肉老灶。

一煮一烧,皆是功夫。何谓功夫,不过用心耳!

(本文发表于《姑苏晚报》某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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