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散文】景小梅 鸡蛋的味道

 

在我们现在的生活中，鸡蛋根本算不上美食，特别是90后、00后大多不喜欢吃鸡蛋。

早餐我做了汤面荷包蛋。十岁的儿子吃了面、喝了汤，唯独把荷包蛋完整的剩在碗底。这种事情我已屡见不鲜，儿子急着上学，我就默默地收拾起来。有时逼急了，儿子也只是敷衍地吃了蛋清，剩下蛋黄。每次遇上这种情况，我总是感慨万千。在我的童年的记忆里，鸡蛋是上好的美味，是绝佳的营养品。

我出生于六十年代，那时生活极度贫困，由于小麦产量低，主食以玉米面、高粱面为主。玉米面蒸着吃窝窝头、高粱面蒸搓鱼鱼等，但这两种面既粗糙又缺乏粘性和韧性，经不住汤里煮。吃煮面时，必须添加黄豆面或绿豆面，这种混合面就叫杂豆面。而且豆面也不能多加，加多了太硬。杂豆面做出来的煮面口感自然差，又缺盐少醋，口味也好不到哪里去，即使这样也不能保证一年里顿顿能吃饱。

那样的年代，能吃饱已是万幸！一年中除了过年几乎闻不到肉味，遇上有客人来，母亲才把平时舍不得吃的白面（小麦面）舀出来点，给客人吃。待客中自然少不了鸡蛋，或炒一小盘，或煮三五颗，剥皮切成几小瓣，蛋黄向上，小心翼翼地摆成一盘，上面撒上少许咸盐，这样才算既不失礼，又有面子。我们这些小孩子们是不让上桌的，这是家规。母亲忙前忙后，奶奶和父亲在炕上陪客人吃饭。冬天没地方去，我们只能坐在离炕较远的地方，不敢直勾勾地盯着炕上正在吃饭的人，那样不礼貌。等客人吃好了，母亲再给我们做。

那时候，人性的许多欲望被压制，当然首先是吃的欲望。看见美味，不管内心如何地渴望，都能表现得异常的平静。这是一种长期的历练，也是一种严格的家教使然。

青黄不接的时候，只能稀汤灌肚。大我四岁的三哥，每次看到汤面饭，脸色都会瞬间变得难看，大发脾气，有时甚至捶胸顿足，又哭又闹。母亲也无奈，满面愁容，唉声叹气，被闹得心烦了，连哄带责地吵几句：“闹吧，闹吧！把你妈当饭吃了吧，过几天连这汤也喝不上了，看你再闹。”

平时，能吃上一颗鸡蛋，都是奢望。

其实，那个时候家家喂鸡，少的八九只，多的一大群。公鸡只留一两只，其余的过年就杀了。供母鸡下蛋的小窝就建在院子里显眼的地方，特别是一院住好几户的大院，蛋窝往往紧挨自己的住房。这样容易照看，生怕自己家的鸡下的蛋被别人拿走。也有新喂的鸡开始下蛋找错地方的，被主人发现及时抱回。也常有邻里之间因为我家的鸡下到你家蛋闹矛盾，争得面红耳赤的。要知道当时鸡蛋是多么宝贵的财富！

满心欢喜地看着自家的鸡跳到窝里，安稳地卧下，心里能乐开了花。不多时，又看着母鸡站起来，神气地从窝里走出来，同时伸长脖子，一边昂头东张西望，一边“咯咯蛋、咯咯蛋”地叫着，那是多么惬意的事情！那“咯咯蛋、咯咯蛋”声听来尤其地美妙，把带着母鸡体温的热乎乎的鸡蛋捧在手里，又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每天都有鸡蛋收回家中，按理说家家都不缺鸡蛋，但我们却很少吃到鸡蛋。平时待客用鸡蛋，家里有老人、小孩、身体弱者要吃鸡蛋；亲戚朋友中有人生病、做月子送鸡蛋；余下的还要攒起来卖钱补贴家用。除了过年过节，要想吃到鸡蛋就只能是感冒、上火没有食欲的时候，母亲会专门给做一碗热热乎乎的清汤面，擀得薄薄的白面，切成细小的菱形，荷包一颗鸡蛋，上面撒上些葱丝，加上调料，最后滴上一两滴香油，香喷喷的，令人垂涎三尺！以至后来，我一生病就希望别人为我做碗清汤面，到现在我都把它当做专为亲人做的病号饭了。我那时是多么不舍得吃下那颗白白胖胖的鸡蛋，总要留到最后。那光滑细腻爽口的蛋清，那绵软香酥的蛋黄，尽量让它在嘴里停留的时间长点，再长点……

一直到现在，我都特别珍惜吃鸡蛋的机会。遇上了，我总是吃上一颗就心满意足了，多吃仿佛就奢侈了似的。也会像小时候一样，细细嚼、慢慢咽，我用心地品味着童年的味道，感觉它永远味美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