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专栏 不做大哥好多年

见到一个有江湖大哥迹象的人，于是想起了一部老电影。上世纪80年代的经典片，吴宇森导演的《英雄本色》。那个时...





见到一个有江湖大哥迹象的人，于是想起了一部老电影。上世纪80年代的经典片，吴宇森导演的《英雄本色》。那个时期是香港电影的黄金时代，拍了无数的黑帮片，“大哥”做为一种类型化的人物，成为具有鲜明时代烙印的经典银幕形象。

现如今，除了成龙依然被称为大哥以外，“大哥”这个词似乎有些过时了。现在流行的是“小哥”，这个称谓广泛地流行于电视娱乐节目中。最典型的例子，是费玉清和齐秦，这俩人参加过众多娱乐节目的录制，无论是主持人，年轻的歌手，还是现场嘉宾，都习惯性地称呼二人“小哥”。

不知道这个称呼是怎么来的，显然已经约定俗成了。本来已经五六十岁的人，不是应该叫“老哥”的么，怎么是小哥呢？是他们长相年轻，还是显示尊重抑或有刻意讨好的意味？也许兼而有之吧。

还说大哥。《英雄本色》里，一对亲兄弟，黑老大哥哥坐了劳，出狱之后，哥哥与弟弟产生很深的误解，哥哥跟当警察的弟弟说，我不做大哥已经很久了。一语道破江湖中的无奈与险恶，意境苍凉，令人感慨。

“大哥”应该是一个中性词吧，江湖中有老大，正义之师里也可以有大哥。当年黑帮片盛行，很受青春一代的追捧。因为每一个有英雄情结的少年，心里其实都有一个大哥梦。

当然，大哥不仅仅是电影里的人物，现实生活中，偶尔也能看到所谓大哥的身影。

前几年，我跟一哥们开车去D城游玩，两天后，D城的朋友说，去沟里转转吧。那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有名目繁多的沟儿。于是打电话，让沟里的朋友准备午饭。路途不远，二十多公里的样子，不过不太好走，开了四十多分钟。果然到了沟里，似乎是尽头了，往前都走不了了。村子很小，大概一二十户人家。

把车停在院子外的小河边，然后去爬山。只是我们来的晚了些，时节已是深秋，只有少数深黄紫红的叶子还在树枝上苦苦挣扎，给人一种凋零萧瑟的感觉。除了见到养蚕人的一些生活遗迹，诸如用石头垒起来已经拆掉棚顶的屋子，熏得黑乎乎的石头锅灶，一地的垃圾和酒瓶子，似乎也没什么风景可看。

返回时，远远地看到，一个老人坐在车旁的一块石头上，两只胳膊架在拐杖上，一动不动地望着我们。待走到近前，那人先开口问，你们是D城来的？我们说是。又问，一会回D城吗？我们说回。他用有些乞求的语气说，你看我腿脚不太方便，能搭个车不，我想去一趟D城。我们说行。

吃饭时，沟里的朋友说，可别小瞧门口那大哥，想当年，可是D城响当当的人物，他一跺脚，地面颤悠半天。有很大的产业，手下有一帮小兄弟，后来犯事了，进去好几年。在里边得了脑血栓，保外就医了。听说欠着不少外债，跑这沟里躲债来了。就一个人儿，租了一间房，也没见有人管他，活得挺惨的。

喝酒、吃饭、瞎聊，两个多小时后准备返程，出门时，见那个大哥还在那里坐着，太阳其实还有些热呢，他也不找地方避避。大哥行动显然有些不便，拄着拐还颤颤巍巍的，上车都有些费劲。路上，我们只是跟他聊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题，谁也不好意思打听人家的隐私。进了城，大哥在一家邮局门前下车了。

大哥态度谦和，下车时一再表示谢意。望着大哥蹒跚而行的背影，我们都很感慨，这就是曾经横行江湖，叱咤风云的大哥吗？

那天，我在澡堂子碰到一个人，就是开头说的有江湖大哥迹象的那个。主要是他身上有明显的标记，就是纹身。我对纹身的看法始终很矛盾，首先你得承认那是一门艺术，一种以人体为载体的视觉艺术。不过，在现实生活里，你很难觉着那东西有什么美感以及艺术性。主要是，那东西大多都刻画在一个特定群体的身上，给人的感觉，那不是一种艺术呈现，而像是某个组织的联络暗号，某一类社会人群的独有标识。

我在澡堂子见到的那个大哥（姑且称其为大哥吧，是马仔也说不定），看上去年龄很大了，肌肉松弛，秃顶，目光混浊，很大的眼袋，形容苍老。肚子上一圈很厚的赘肉，像棉裤腰一样臃肿。这当然不能说明什么，男人老了大多都这样。我想说的是，他身上的纹身。说实话，第一眼见到这个人，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他的左臂上，纹着一只鹰，张着翅膀，看上去有点凶猛的鹰；他的后背上，纹着的动物，既像一条狗（德国黑贝那种），又像一匹狼，抑或是狼狗？估计是一匹狼，反正挺大，几乎占据了整个后背，乍一看黑乎乎的一大片，有些刺眼。

我惊讶的原因在于，如果这东西，纹在一具年轻的躯体上，即使用带有偏见的眼光来看，也会觉得有青春之力，有阳刚之气。可是，当你看到狼啊鹰啊什么的，纹在一具老迈衰败的躯体上，看上去绝对触目惊心。你丝毫不会想到那东西跟艺术有关，跟英雄气概有关，反倒让人心理不适，不忍目睹。如同一枚枯叶落在了阴沟里，散发着一种恶心的腐烂的味道，进而折射出时间残酷，人生荒诞的本质。

岁月是一把杀猪刀，青春欢畅之时，犹如一匹烈马；大势已去之后，徒剩一具皮囊。所谓大哥，不过是江湖上一个远去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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