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湖往事（十二）

发大水的时候，鱼是会成精的！...

（十二）

世人都觉得水里的鱼胆小，所以钓鱼的时候不许别人大声说话，不许来回走动，唯恐惊扰了水里的精灵。其实从钓鱼的角度来讲，这些担心并非多余。虽然跟人的智商没法比较，虽然有科学“砖家”研究说鱼只有七秒钟的记忆，但是毕竟鱼儿进化了这么多年（话说它们的进化史比我们人可长多了），说它们一点儿进步也没有这肯定不对！

水生从小喜欢钓鱼，这一点他是深有体会的：以前钓鱼竿子是竹林里砍的小竹条，鱼线是妈妈缝被子的棉线，要是能搞到一根透明的尼龙线，那是羡煞旁人的奢侈品呢！鱼钩就是自己用钳子将大头针弄弯曲过来后有个鱼钩的样子罢了。至于鱼饵，千篇一律雷打不动的万能鱼饵——蚯蚓，随便搬开一块石头下面就有，哪里都是！浮漂！要什么浮漂？掰高粱扫帚上的高粱杆可是要冒被打的风险的，随便系一根鸡毛就行了！

装备虽然简陋，可是鱼却不少钓，好像小时候的鱼都傻且多：有时候钓起一条鱼来，那鱼的嘴上赫然还有另外一颗钩子挂在上面。有时候两个人同时抬竿，却发现钓的是同一条鱼，原来那鱼把两口鱼钩都吞进嘴里去了。小半天功夫，鲤鱼鲫鱼翘嘴白条黄颡鱼总能钓上小半桶。可是现在你看那些来自黄石的专业钓鱼人，扛着的提着的背着的一大堆装备不说，一只浮标听说就要几十块呢！可是还是钓不着鱼，水生就纳闷：这水里的鱼几千年都没怎么进化，怎么这十几年就学得这么聪明了呢？

这不算什么，发大水的时候，鱼是会成精的！

当全家上阵手忙脚乱地挖好沟，埋好网，插上竹子，围好网墙，湖水已经开始涨上堤岸，漫过众人的脚背了！这个时刻，除了青鱼之外，几乎所有的鱼都聚在在网边，池塘外的水世界对它们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于是会跳的鱼类开始了翻越围网的无休无止的跳跃，比如白鲢和鳊鱼；会闯的鱼类开始了对围网的无休止的冲撞，比如鲤鱼、鲫鱼和草鱼。

从池塘和大湖汇成一片汪洋开始，渔民与暴雨的抗争就演变成了渔民和鱼的斗争！最先跑掉的是小鱼苗，它们第一时间成群结阵地直接从网眼里钻出去了。围网的网眼不能太细，涨水季节湖里经常大浪滔天，一旦网眼过细阻力太大，风浪能轻易将整张围网连根拔起来。通过跳跃跑掉的鱼不会很多，毕竟那是两米多高的围网啊！最怕的是暗度陈仓！鲤鱼是有多么狡猾啊，它们绕着围网转过来转过去，一旦发现哪里的土壤被洪水浸泡松软了，它们会一条接着一条地照着那片围网的根部撞过去，最终的结果是围网被撞破的几率不大，因为这是刚买回的新网。但是它们连续不断的撞击，会把埋下去的围网根部扯起来一个洞，形成一个通道。然后所有发现这个秘密的鱼群都会顺着这个通道逃出去！

堤岸如果淹没不深的话，问题是不太大的。每天早晚两遍巡查围网，损失不会太大，可是这场大暴雨硬是下了足足五天！池塘的堤岸被淹没在水面三米以下，第一层围网早已没顶了，第二层围网是缝在第一层围网上边的，而且露在水面的部分也只剩下一米多高了！

到这个时候，水生却奇怪地发现父亲的心情似乎没那么难过了。他经常看见父亲表情复杂地跟别人打趣：“人事尽到了，现在只能看上天的安排了！再落雨再涨水的话，只能眼睁睁看着水瞒过网去，因为系围网的竹子高度也不够了！”这个古老的村庄世代儿女养鱼打鱼，对于他们而言，鱼既是财富，同时也是伙伴！有时候，养好的鱼儿漫水跑掉，遭受经济损失是一方面，可是更像走失了亲人！

没办法，好多池塘还是先后被人放弃了，因为池塘的主人家里没什么劳力。对于他们而言，洪水一旦漫过第一道围网，再去抢救是徒劳无益的！毕竟水淹得那么深，随便一个豁口，如果不能及时发现并缝补，损失将是毁灭性的！漫长的退水期，死守到最后，池塘里能剩下几条鱼都是未知数，他们认为徒劳的挣扎是毫无意义的！

可父亲是个例外，尽管他个子虽小，尽管他也常说“尽人事，听天命”，但他一向是个硬脾气，他没那么容易认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