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方舟:母亲给我的感情羁绊,变成了可贵的“精神家当”

 

家当,是流淌在血脉中的意象。...



幼年蒋方舟与尚爱兰。/微博@蒋方舟

大部分年轻人,都羞于袒露与父母之间的复杂情感。因为一旦尝试对其剔肤见骨,呈现的都是人类亘古就悬而未决的症结。

这种横跨两代的亲密关系,就像敏感又脆弱的蜗牛,一触碰就本能地缩进壳,总以为躲在不透明的黑洞里就有坚硬的对抗,其实一捏就粉碎。

蒋方舟在三十岁这个年纪,重新回头审视她与母亲之间的羁绊。她曾说,在两人漫长的人生中,永远处于要挣脱彼此的拉锯。

然而,蒋方舟又觉得那是她“唯一的真实关系”,因为在对方面前不畏惧暴露出最倔强和软弱的一面。

与此同时,她发现母亲在童年时无意间教给她的东西,冥冥中留下了可贵的“精神家当”。
阅读中的蒋方舟。/微博@蒋方舟
两艘同行的船


在青春期的时候,蒋方舟与母亲尚爱兰喜欢互黑。少女蒋有段时间皮肤粗糙,母亲对此有过一句经典的毒舌:“如果你嫁到鳄鱼家,鳄鱼的儿子应该不会嫌弃你。”

等到女儿三十而立,两人就开始互相“嫌弃”。

尚爱兰出了本新书《作文课》,出版社眼巴巴盼着蒋方舟作序,结果两人展示了大型冷漠现场,母亲也一本正经地跟图书编辑说:“我要脱离蒋方舟。”

这两代文人,成长在各自的航线上,但又因血缘被紧紧捆绑在一起。早年的尚爱兰,曾凭小说《性感时代的小饭馆》斩获了“榕树下”首届网络原创文学奖小说一等奖。

但蒋方舟并不喜欢母亲这个光环,并一度为自己是个“试验品”气得跳脚,因为母亲曾经写过一篇文章《给我一个孩子,他就能成为作家》。

这导致在之后漫长的写作经历中,蒋方舟一直在努力摆脱这种“教练和种子选手”的关系。

她觉得大部分父母和子女的关系很残酷,“因为小孩看不到父母壮年意气风发的样子,只看到父母的衰颓,他们的固执与经验的缺失。偏要到很多年后,当自己在他人眼中也有了衰颓的势头,才发现父母的睿智。
尚爱兰新书发布。/微博@蒋方舟

后来,蒋方舟开始对自身母女关系抽丝剥蚕。

母亲看似对她要求严苛,但她仔细想来,正是母亲那颗不安于庸碌命运的心,把她努力托举到一个狭隘小城里给不了的人生。

而母亲对亲情的深刻见解,也是蒋方舟长大后,在母亲久远的微博里看到她对《背影》的评价:

亲情里最刻骨铭心的不是父母的伟光正,而是父母卑微、猥琐 、慌张、无助、茫然的镜头。

她与母亲在同一屋檐下,逐渐形成了一种战友般的亲密。

“我们就像同时航行的船,有时近得可以抓住对方,时而望向彼此,但在大多数时候,只是应付各自的波浪与狂风,擦肩而过的时候,在内心向对方挥手示意。”
旅行中的蒋方舟。/微博@蒋方舟
手提箱和车后座


蒋方舟曾看过土耳其作家帕慕克在诺贝尔颁奖典礼上的演讲《父亲的手提箱》。那是父亲在去世两年前给帕慕克的一个小手提箱,满满当当装的全是他的作品、手稿和笔记。

帕慕克一度不敢打开这个箱子。父亲是一个写了25年书的人,曾梦想当一名伊斯兰诗人,却始终没能投身文学事业,这让身为儿子的痛心。

他觉得自己能成为作家,归功于他有这样一个“大侃世界知名作家远胜于政坛高官和宗教领袖的父亲”。

这对蒋方舟影响很大,她觉得这个手提箱开启了帕慕克对世界的想象和好奇,是宝贵的“精神家当”,因为在生命的旅途中,很多时候一个特别小的物件,就决定了人生的分岔点。

母亲尚爱兰,也曾给过她这种起决定因素的东西。年少时,母亲常常载着她去学校图书馆,让她挑一篓子书回家。

就是在自行车后座上那么一点小小的阅读时光,构成了蒋方舟的文学启蒙。“这些也许是母亲不经意间教给我的东西,但是它组成了我现在的精神世界。”
蒋方舟的书房。/微博@蒋方舟

蒋方舟不再埋怨7岁时母亲恐吓她“法律规定中国小学生在小学毕业之前都必须写一部书,否则会被警察叔叔抓起来”,因为她发现在这个亦步亦趋的“养成记”中,她自发地延续了与书籍的缘分。

如今,蒋方舟收藏了很多旧书,比如有一套200年前的莎士比亚“袖珍全集”,每一本书都只有半个手掌大小,搁在一个200年前的木制书架上,乍一看就像是一套口红。

蒋方舟对此爱不释手:“上面有一些人画过的笔记和阅读过的痕迹。不同的人读过这个书之后,可能会有相似的情感,在他们生活中留下相似的印记。我们组成了共同的记忆。”
蒋方舟收藏的莎士比亚“袖珍全集”。/微博@蒋方舟

但如果只能保留一本书,蒋方舟会选择三毛的《撒哈拉的故事》。这是她在告别了《青蛙王子》《白雪公主》这一类美满童话故事之后,读的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文学作品。

彼时的蒋方舟才六岁,但对三毛的世界深为震撼:原来人是可以不上班的,可以选择到一个遥远的陌生国家,说着陌生的语言——原来人还可以这样生活!

这不仅影响了蒋方舟的写作,也影响了她生活的态度:

想一辈子都做一个自由、不畏惧陌生的经验,并随时就可以拔腿走到一个陌生地方生活的人。
家当,是流淌在血脉中的意象


如今,那个习惯沉默寡言的母亲,也成为了蒋方舟最珍重的一本书。

在她心中,母亲有取之不尽的创作灵感和激情——她最近迷上了剪纸艺术,一开始剪繁复到极点的人像,但很快就嫌弃人像里没有原创性和世界观。

于是她买了市面上一切关于剪纸的书,去日本看了纸艺切绘美术馆,要剪“有宇宙观”的作品,甚至能把“直面死亡”作为一种艺术主题。



尚爱兰剪纸作品。/微博@蒋方舟

现在蒋方舟每天都听妈妈聊创作理念,“妈妈从来没有学过,但是我觉得她剪纸非常有生命力,她兴奋的样子就像七岁时候刚刚开始写作的我。”

这些剪纸作品,构成了她现在家里最真实新鲜的家当。蒋方舟爱惜它们,心想如果有后代的话,一定要以此激励孩子:你看姥姥和妈妈都是有创造力的人,你也要加油!

因此蒋方舟觉得,“家当”不是一个巨大的、让人畏惧的一个词,它是中国人对亲情最珍视的一部分,可以承载一个伟大的心灵。它流淌在我们的血脉之中,还会流淌到我们的下一代。



此前,蒋方舟在北京798艺术工厂参观了《我们的家当》艺术展,她也在其中看到中国家庭里正在被传递的神奇意象。

被称为“河北爱迪生”的手工耿,他的家当就是锤子、板包和割具。这些家当,孵化了他的许多杰作,有地震应急吃面神器、新型切瓜器、自行车电风扇,还用水管做了个帽子。

这些“无用之物”就像一个个潘多拉盲盒,人们打开时永远猜不到是什么。
《见与不见》艺术家陈明强 X “河北爱迪生”手工耿。

SCHOOL酒吧的家当,则藏在一个“冰箱”里,一打开柜门,是一个正在表演的摇滚乐乐队。

主理人刘非认为在一个空间中,最重要的家当是人,因为空间里是没有语言的,但里面可以填充老朋友和人情味,还有乐队的梦想。
《冷暖摇滚》艺术家张哲溢 X School Live & Bar 老板刘非。

家当不只是在室内,也可以在田野或虚拟之中。

咖啡教父张老大,觉得他的家当就是漫山遍野的咖啡树;而对于艺术家田晓磊而言,他的家当就是用VR和编程制作的虚拟游戏,他们是各自领域的造物主。
可见,在不同人的眼中,家当呈现出不同的样子。

微众银行举办的这个艺术展,让蒋方舟看到不同年代的人对家当的精辟理解。

“微众银行作为一个年轻的银行,选择这样一个有历史沉淀的角度,更偏向于精神状态的方式去呈现了它的内涵。”

这让蒋方舟觉得惊艳,这是企业少有的年轻态度和人文情怀,也与美好生活点滴相连。
家庭是折叠时代面貌的最小单元,每一个小房子就是一个巨大的收纳箱,里面层层叠叠的家当,堆积出中国社会变迁的肌理,也能看出个体最珍视的东西。

它也是我们能把一所空房子称之为家,称之为归宿的地方。我们都被自家的家当所塑造,它连接了我们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那如果只让你携带一件家当远走天涯,会是什么?

你第一时间想到的答案,可能就是你蒙尘已久的,对家最初的美好回忆。
[1]《给我妈一把剪刀》.蒋方舟

[2]《我妈出了本书,快把我们母女关系搞破裂了》.蒋方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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