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志 殷武：你属于天空，但我的快门为你而留

殷武，广西知名摄影家，全国鸟类摄影名家，作品以形象生动的视觉表达和诗意的人文概念独树一帜。他追求以瞬间的真实反映人生百态，有一种桀骜不驯的孤高，又多一份爱憎分明的情意。...

殷武，广西知名摄影家、全国鸟类摄影名家，作品以形象生动的视觉表达和诗意的人文概念独树一帜。他追求以瞬间的真实反映人生百态，有一种桀骜不驯的孤高，又多一份爱憎分明的情意。

见到殷武老师时，他正坐在电脑前，戴一副金属边的眼镜。

初春的天气总是阴雨绵绵，透着些许寒意，他只简单地穿一件薄毛衣，靠在椅背上喝茶。

桌上散着一些文件纸张，隐约能看到他的字迹。

“喝茶吗?”他问。

声音听起来温厚爽朗，他摘下眼镜，起身走到茶几旁，背依然挺的很直、很硬朗。

一听说要采访他，他连忙摆手，再指指电脑屏幕上翠鸟的图片，笑说：“不用采访我，你给它们写个故事吧。”

爱鸟的人不少，但殷武老师是最疼她们的一个。

他亲切地唤她们“小翠”，仿佛她们是他的孩子。

他的电脑里，保留着很多小翠的照片，默默记录着她们的故事：《比武招亲》、《严父慈母》、《兄妹争吵》、《模范夫妻》……这些名字趣味横生，又让人回味无穷。

采访殷武老师的人很多，但显然，他只想做小翠的“特约摄影师”。



殷武老师这些年以拍翠鸟出名，素有“鸟人”、“鸟叔”的称号，连他自己都笑着承认，“一年里能有200多天在拍鸟。”

有时，他会去外地拍生态题材的照片，但更多时候，他就在雀儿山公园的拍摄基地守着小翠。

“翠鸟在柳州并不多，但最近几年，由于柳州市不断加强生态建设，小翠的生活环境也得到了有效地治理，我很高兴，因为这样就有更多机会拍到它们，同时，随着拍鸟队伍的壮大，我也因此结识了许多挚友。”



拍摄翠鸟的准备工作繁琐冗杂：早早就得背上相机、镜头和脚架，带上诱食，来到拍摄隐藏点，布置拍摄小翠捕食的环境……殷武老师心思缜密，样样安置妥帖，从2011年至今，六年如一日。

“一待就是大半天，直到天黑，小翠要吃晚饭了，我也才想起来吃。”

原来世间一直有如此寂静之人，傍晚抽身离去，明日又来此地候鸟。

从初春到盛夏，从晚秋到严冬，天地苍茫无边，他的守望从未生变。



1987年，是一个充满意义的年份。

那年，殷武老师带着从朋友那里借来的理光、美能达、玛米亚三台相机，一个人去了湖南的张家界，这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对他来说有铭心的意义。

“那时，张家界的游客还不像现在这样多，没有多余的热闹和嘈杂。”

他一面说着，一面翻看那些在张家界拍的照片，金鞭溪上的阳光绝美而残酷，看起来空落冷清，大自然的美，从来都有一种丰盈与秩序，那种原始的端庄紧紧扣住殷武老师的心，吸引着年轻的他游历各处，且乐此不疲。

“那次旅行回来，我所拍的照片有幸得到了老摄影家的一致赞赏，至于我自己……”他顿了一下，轻抿一口杯中的茶，似乎要留一个悬念。

“我就是从那时开始爱上摄影，并且爱得一发不可收拾！”他笑很爽朗，眼睛格外亮，仿佛流转记忆中的无限风光。

张家界之行结束，殷武老师便决定与母亲做一场“交易”：用一台电视机从母亲那里换来1600元。在当时，1600元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但正是这笔“交易”，使他终于拥有了第一台真正属于自己的美能达。从此，相机化为他的另一双眼睛，陪他走遍千山万水。

“2011年，我去贵州采风，一年往返13次，除夕夜回家吃个饭，大年初二便又出现在那里。”

在贵州，有很多尚未汉化的民风，苗族女孩爱梳样式古老的发髻，上面插着颜色各异的花朵，自有别样的性情和聪慧，看起来大方端正。殷武老师说，那里的生活有天然的古朴，食物新鲜、山泉干净，当地人贫穷却十分自持，让他心有珍重。

去往贵州的旅途使人感到阳光的温度，但同时也是危险重重。

“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下大雨，遇上泥石流，我们的车子就停在山下，大石和泥沙不断从山上滚下来，那场面实在是惊心动魄。”说完他又笑笑，摆手示意这不算什么，眼里有淡然，又似藏着那次经历的微微余震。

好像没有什么能阻止殷武老师对摄影的痴迷，西藏、川西、云南、内蒙……这些来自远方的声音，带给他启示，深深唤醒他的激情和想象。

摄影，光有热爱是不能坚持的，这种执着背后，是一个男人心中明亮的情绪。他流连那些原生态的地方，早年去防城港拍摄鹭鸟，2011年后，又以雀儿山公园的湿地为主，潜心记录翠鸟的繁衍生息。看得出，那些色泽多彩、灵动跳跃的小翠，比异乡的尘烟和风情更能给他带来抚慰。



“相机拿了30多年，什么都拍过，民俗、风光、生态、纪实、人文……但现在还是更喜欢拍生态。”

人一生中可以有很多种身份，追求的东西也在不断变化。年轻时要一份自由，争一份坚强，于是走南闯北，走到遥远的地方，走到爱人身边，随着年岁渐长，丰富的人生阅历和摄影经验，带给殷武老师的是一种开阔的心境。人性的复杂和脆弱，终究不及大自然带给他的感动与敬畏来得穷尽。



“别人拍鸟，我拍人生。”

殷武老师爱拍有灵性、有行为的翠鸟。六年时间，每日看她们捕鱼、戏鱼、相互追逐、争夺地盘、玩闹嬉戏……他的电脑里保存了非常多的翠鸟的照片，每个文件夹都有一个专属的名字，极具创意与乐趣。

翠鸟通常在春季大量繁衍，三四月的天，正是她们活跃度最高的时候。殷武老师拍下她们的习性，从互相吸引，到组建家庭、哺育子女，都有连续的跟踪拍摄。

比起单纯的鉴赏鸟类，他的作品多在表现翠鸟身上的“人性”：严厉的鸟爸爸强制小鸟学飞，小鸟会跑到鸟妈妈那里寻求安慰；美丽的雌鸟停在竿上，恋慕她的雄鸟在她的身边打转……

“鸟类之间的感情，总是来得率真自然。”

诚然，如今的社会，人与人之间有最深的隔阂，真心也大多藏于伪装的面具之下。殷武老师试图记录下的，是在这个时代极为稀缺可贵的品性。



“小翠的寿命大概只有1到2年。鸟爸鸟妈死去，最大的兄长就要承担起整个家庭的重量，”说起这些，殷武老师的脸上带着一丝落寞。

“来年春天我再来拍的时候，经常会发现一开始的鸟爸鸟妈已经不在了，小鸟们已经长大，并且重新组建家庭。”

“所以说人生短暂，要珍惜眼下。”他又喝了一口茶，理了理头发，眼里弥漫意味深长的伤感。

曾问殷武老师，这么喜欢小翠，为何不把她们带回家养。

他闭上眼摇摇头，说“活不了的，在笼子里她没法活下去，它只能属于大自然。”

看见这样的美，无法触摸，不愿占有，但是心有爱怜与感激，于是殷武老师把她们收藏。

摄影于他，是与自己的内心对话，他的情绪无声地藏在小翠的羽翼中，藏在无数张霓裳幻影中。他是朴素的、真诚的，有最猛烈的对抗，也有最柔软的调和。



“我想一直拍下去，直到我举不动相机为止。”

很多人说他执着，很多人不懂他为何执着。

一个人沉迷一件事或物，其实并不需要某个确切的原因。

如果它最终达到的是与自己的和解，心怀慈悲清简，惜物惜福，那又何尝不可。

世事无情，多少爱与温柔在孤独中破碎。

现代人用种种娱乐工具打发无聊与消寂，唯独回避感情的试炼，且与大自然切断关系。

这位用手中相机，追随翠鸟身影的守望者，

他在呼吸一花一草，他在捕捉一静一动，

他看天、看鸟、看鱼，热衷与大自然相处，尽享天地之间的坦然自若，

他与这个时代保持着微小而超脱的距离，坚毅、爽朗又略显诗意的豪情。

有人说喜欢鸟的人是喜欢自由，因为知道自己没有翅膀，所以贪恋没有拘束的盘旋飞翔，

但殷武老师明白，小翠是大自然给他的最珍贵的礼物。

自由的根基，不在于广阔虚妄的天空，它在于当下，在于精神与灵性的追求，在于等待它们的每一分、每一秒。

顷刻，即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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