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最后不是他
如果最后不是他，那么，至少还有另一个他。既然失去过，不要再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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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但在我而言，这并非刻意的装逼，而是一种自然养成的生活态度，大概真的是岁数到了，逐渐偏向于简单朴质的生活。
这样有半年了，整个人越来越轻松舒适。
我的瑜伽老师叫做林莎，她一直说要来酒馆坐坐。我当她说笑，老师虽然平时嘻嘻哈哈的，生活中却相当节制，向来是滴酒不沾的。
天气渐暖，酒馆里的生意也越来越好。
周末的时候，差不多从8点开始，就一直维持着满座的状态，熟客们大多都来报道，也有慕名而来的。气氛越来越喧嚣哗乱，不乏一些聒噪的人，摇头晃脑地数落着前任的种种不是，看上去像乱吠的狗。
这自然不是我想要的感觉。
我性子有些闷，素来喜欢低调沉郁的人，可以安静地聆听和倾诉，将心里的纠缠和委屈缓缓地讲出来，而不是用这种激烈的方式来宣泄。
酒不是这么喝的，苦水不是这么倒的，眼泪也不是这么掉的。
就算是从习惯的形影不离骤然变成了孤寂的孑然一身，也不该愤恨懊丧，更不该自怨自艾，宿醉的放浪形骸，到头来只会是自作自受。
在漫长的人生里，总会存在一段寂静的时光，要逐渐习惯于一个人生活。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该恋爱恋爱，时间确实是最好的良药，教会我们如何控制情绪，如何治愈自己，慢慢地缝补起心底的伤口。
于是，曾经心心念念的名字，到最后会化作浅淡的涟漪，不再锥心刺骨。那些黯淡无光，诸事不顺的日子，也终究都会忘却，在回忆里浮沉而逝。
若干年之后，想起当时的那一段插曲，嘴角或许还会牵起莫名的笑意。
到了那个时候，所谓的致命伤，已然微不足道。
也会有人觉得，兜来转去依旧还是她最好，遗憾当初怎么轻易就舍得放她走。只是，或许因为岁月变迁人来人往，所以居然遗忘了当初是多么无能为力，多么痛不欲生。
那么，好聚好散，是否算得上是最理想的告别。
2
她说想喝点酒，心情有些烦躁。这口吻和平时有些不一样。
我淡淡地说，你来，我等你。
我想，有时候，朋友之间并不需要太多的言语慰藉，你想喝酒，我就陪你。
你想倾诉，我就听。
你可以肆无忌惮地喝醉，可以毫无顾忌地撒泼，因为确定地知道我会守在你身边。
虽然我未必会懂你。
其实一直觉得，林莎大概算得上是老天特别眷顾的那种女人。
作为瑜伽老师，身材无可挑剔，长相更是与张钧甯有七八分的相像，气质相当出众。听她说过，原本毕业之后在一家外资银行做了5年，后来辞职做了日料店老板娘。
她从小修习芭蕾舞，接触了瑜伽之后就再也停不下来，目前就在闺蜜的瑜伽教室做兼职老师。除却上课的时间，她一直都是嘻嘻哈哈的，乐观开朗。
总听说，爱笑的姑娘，运气都不会差。我想，林莎大概就是典型。她这辈子，一直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生活似乎无忧无虑，所以虽然跟我年龄相仿，看上去却大概只有26、7岁的模样。
我以为像这种姑娘，应该是很快乐的。
约摸半小时之后，林莎来了。
酒馆里的客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只剩下几个醉眼惺忪的还在执迷不悟。当她推门进来的时候，这几个家伙的眼睛骤然都亮了。
林莎明显刻意打扮过，长发烫了个小波浪，短裙黑丝高跟，拎了个YSL的邮差包，确实引人注目。
然而，当她坐到吧台前，我却清楚地看到了她眼眸里的血丝，灯光之下，精致的妆容已经掩饰不了她眼角的泪迹。
她对着我微笑，可是这笑容有些扭曲，还带着点苦涩的滋味。
我给她调了杯伏特加汤力。
她浅浅地尝了一口，眉头微蹙，“看起来，我真的很不擅长喝酒。”
我说，“只放了一点点伏特加而已，不会醉的。”
她又深深抿了一口，眼神顿时迷离，将柠檬片咬在嘴里咀嚼，“听说，容易喝醉的人，都是因为心里藏着事。”
我的眼神注视着她，“你知道的，醉生梦死只是图一时之快，所以。。。”
通常，我不会去主动探询别人的苦楚，因为想要宣泄的人自会流露情绪，而甘愿掖埋的人总耐得住七盘八问。只是，我隐约感到今晚她很想要倾诉，却又踌躇不决。
其实我们都懂这种无奈。
总会有一些纠葛不清的情绪，不能够同亲近的人述说，然而，憋在心里又特别难受，于是，酒就成了唯一的解药，最好，再配上一个半生不熟的聆听者。
而他，又恰好有差不多的经历。
果然，林莎淡然一笑，幽幽地叹了口气，“今天，我男朋友跟我求婚了。”
这不是好事么，我心里暗念。只是，她这笑意里好像藏着说不明道不清的难言之隐。我再不方便多问。但后来，她却借着酒意，将事情的原委娓娓道来，我也终于明白了她这琢磨不透的情绪。
原来好几年了，她看似精致潇洒，却一直过得风雨飘摇。
然而，谁又不是呢？
那些个看似浪荡不羁的人，那些个总是把玩笑讲得脑洞大开的人，其实心里都有不为人知的隐秘，白天挂上不以为意的笑脸面具，暗夜里却独自一个人掩面而泣。
开心，不开心，其实只有自己知道。
3
林莎的男朋友叫高磊，是她之前在外资银行的同事，他一直暗恋着林莎。
两年之前，林莎终于和高磊在一起。高磊对她很好，真的可以算得上是无微不至，百般呵护。他从没有和她有过一次争执，也没有让她流过一次眼泪，他为她学会了做菜，他为她戒掉了香烟，他把房子换到了她附近，他总在日料店打烊的时候来接她，他甚至为她放弃了公派出国的机会。
他改变了那么多，只是为了她。
照道理说，拥有这样体贴温柔的男友，结婚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事。
只不过，对于林莎而言，尽管有感激也有感动，但面对突如其来的求婚，却还是尴尬地犹豫了。
所以，当高磊在西餐厅里单膝跪地，手捧钻戒的时候，林莎的泪水禁不住溢出眼眶。曾几何时，几乎相同的浪漫场景，几乎相同的赤诚眼神，却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于是，未语泪先流。
因为在高磊之前，林莎的生命中有一个很特殊的人，姜宇。而这个人，彻底改变了她一生的轨迹。
姜宇是林莎大学里的恋人，从2003年到2012年，整整10年的时间，他们都在一起。
2012年11月，他们结束爱情长跑，领证，装修房子，筹备婚礼。
那段日子的幸福，甜蜜得简直不真切，因为想到今后每一天都将与他共同度过，早安后一起迎接阳光，晚安后拥抱彼此入梦，能够从懵懂青春一直牵手走到白发苍颜，就特别感谢这份生命的恩赐。
只是没过多久，林莎从美国出差回来，姜宇带着林莎的妈妈去机场接机，结果途中遭遇了严重的车祸，两个人被紧急送往医院，却没有能够抢救过来。
得知这个噩耗的时候，林莎当场就昏了过去。而醒来的时候，医生告诉她，她有了身孕。
这一夜，林莎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却又意外地成为了一位母亲，留下了姜宇的骨肉。
这个玩笑，开得实在太大了。
曾经她的人生一帆风顺，长相出众，家境优越，名校毕业，而相恋多年的男友帅气上进，门当户对，她对于未来的婚姻生活充满了憧憬，总感觉自己这一生会是幸福安稳的。
忽然之间，就天崩地裂，一切都变了。
林莎喝了口酒，笑容惨淡，她说已经几乎忘记了，当初究竟是怎么样逼迫着自己，才能够从那段黑暗沉郁的日子里走出来。只是后来，她的脸上就一直带着笑容。
我懂，我们都需要伪装的保护色，至少，这让我们看起来还是活生生和热腾腾的。
姜宇的父母伤心欲绝，但依旧关心照顾着林莎。所以女儿出世之后，大部分时间都是他们带着。对于这两个老人而言，林莎始终是他们眼中乖巧贤惠的媳妇。可是，他们却总是劝林莎趁着年轻再找一个。
“女人这一辈子的好时光很短暂，姜宇虽然不在了，可你还有属于自己的人生。傻孩子，不要再念着以前的那些事，他也不希望你一直活在阴影里。重新开始吧，我们都希望你能过得开心快乐。”
一想起婆婆的这段话，林莎总是忍不住泪眼婆娑。只是，她风华正茂，却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样再去爱一个人。
姜宇生前经营着一家日本料理店，林莎从外资银行辞职，一门心思地打理这家店，几乎是从上午开张一直待到深夜打烊。
后来，高磊就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了林莎的生活之中。
一开始，林莎很抗拒高磊，因为他和姜宇一样，一样高大英俊，一样对她关怀备至。可是，不管她以怎么样冰冷决绝的态度对待高磊，他总是笑得那么温柔，也像姜宇一样。
林莎依旧住在和姜宇共同买的公寓里，离日料店大概几条街的距离，10点打烊后林莎就一个人走回家。而高磊每晚都会准时守在门口等着林莎，他说担心她的安全。
林莎在朋友圈里求助女儿的进口奶粉，高磊几乎是第一时间接下来这事，托他在澳洲的大学同学搞定了这事。
慢慢的，林莎开始逐渐接纳高磊。她答应他的邀约一起出去吃饭看电影，她默许他牵着她的手走在繁华的街头，再后来，她终于劝服自己翻过篇章重新开始。
因为，高磊抱着她女儿的模样小心翼翼，而眼神里却又充满了怜爱。
这个男人是真的想和她在一起。
而他相貌英俊，性格谦和，有房有车，收入丰厚，对她的女儿又视如己出，她实在想不出继续冷淡他的理由。
只不过，林莎还是会不停地思念姜宇，这好像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病恙，让她思绪不宁，让她焦灼不安，她总是在半夜坐到阳台，偶尔抽烟，偶尔傻笑。
她反复地看《重庆森林》和《堕落天使》，在王家卫塑造的光怪陆离的世界里，摇晃的镜头和迷幻的音乐，臆想着自己还活在20岁的仲夏。
百褶裙，白跑鞋，西瓜冰棍和大圆墨镜，身边是一张英俊白皙的脸，望着她的目光这么温柔，好像要将她的心和冰棍一起融化。
“姜宇，你说，我们毕业以后会不会分开？”
“傻瓜，怎么会，你不是一直说要嫁给我嘛。”
他的手掌轻抚她的长发，他的笑容也温柔，他的嘴唇也温柔，所以，那些年，整个世界都待她那么温柔。
依偎在姜宇身边，就好像拥有了全世界。她的少女心，也从来没有长大过。
关淑仪的《忘记他》戛然而止，3分24秒。
就像电影里说的，这世界上，什么东西都是有期限的。牛奶，过了七天就会变臭，凤梨罐头，挨不到保质期就被丢弃，曾经海誓山盟的感情，也根本禁不起光阴的磨砺，那个信誓旦旦的人，一转眼，就从容地消失在茫茫的人海中。
已经听过了大多的分崩离析和反目成仇，可是为什么，自己对于姜宇的爱，却还是无穷无尽的。她也有怨怼，始终纠缠在这种囚笼般的情绪中，既对不起高磊，对不起自己，可能，也对不起姜宇。
我禁不住说，“不能再这么沉溺在过往的世界里啊，有这么一个人在使劲地挤进你的生命里，别再把他往外推了。”
“我知道啊，可是，又能怎么办呢？”林莎的眼神迷惘，目光停滞在远处的留言墙上。
是啊，在回忆的剪影中，至少还有那张英俊白皙的脸。而现在，只有欲言又止的感伤，和欲罢不能的思念。因为曾经那么全力以赴过，所以显得如今这么无能为力。
她对不起高磊，可是，又能怎么办呢？
不知不觉，林莎的酒杯已经空了，“好不容易让我动了心的人，其实却还是因为有他的影子。”她苦笑，“你说，这是不是一件特别悲伤的事情？”
我摸了摸鼻子，嘴角也流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又给她倒了一杯酒。
原来，她的人生已经不完整了。
我一直觉得，每个人生来就是一副残缺的拼图，我们遇见的所有人，经历的所有事，都会是填补空缺的拼板。只是，有的人运气好，能够轻而易举地遇到最后那一块完美的拼板，让生命得以圆满充实。而有的人穷极一生，可能都在带着缺憾寻寻觅觅。
但其实，没得到，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得到却又失去，而你心里清楚地知道，这一生再也没有机会找到那块一模一样的拼板了。
所以我终于明白，林莎每天嘻嘻哈哈，像个大笑姑婆，但是其实她的笑里永远都有遗憾，她的内心永远都有缝隙。
时间对她来说没有用，新欢对她来说也没有用，因为，她的这块拼图已经扭曲了。
林莎又喝光了一杯酒，期期艾艾地说，“曾经幻想过几百种和他一起终老的场景，我们窝在沙发上看电影，在厨房里为他做西餐，在浴室里为我吹头发，现在看来，都真的好荒唐。”
荒唐，我细细地品味着这个字眼，心里却不由得暗自生疼。
突然她拿起一旁的伏特加酒瓶，直接就往嘴里倒，然后脚步踉跄地走到留言墙边，对着墙壁怔怔地发呆。
我担心地冲过去，和她保持着安全的距离，生怕她就这么倒下去。
她脸颊绯红，醉眼惺忪，嘴里嗫嚅着，“我特别喜欢你这留言墙上的这些话。真的有故事的人才会懂。”
她手指着的那段话，是很久以前的一个熟客留下的。
“我们终究还是学会了口是心非的微笑和心照不宣的淡漠。”
是啊，其实很多故事的情节并不特别感人，只是，说故事的人，却一直掉眼泪，又有几个是懂你的人。
然后，林莎瘫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双眼紧闭，脸上挂着奇怪的微笑。
可能，她又想起以前的事了吧。
我从她手里将酒瓶掰出来，打算给她准备些蜂蜜柠檬水。
突然之间，吱嘎一声，门被推开了。
4
他的身型很好，穿着浅蓝色的修身衬衫，棕色条纹的窄脚西裤，巴洛克皮鞋，手腕上是IWC的白面蓝针。
应该就是高磊吧，确实很帅气，而且第一眼让人看着很舒服。
他朝我微笑着点点头，然后走到熟睡的林莎身边。
我也礼貌地回应，然后好奇地问，“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高磊摊了摊手，轻声说，“我一直都跟着她，刚才就站在路边，透着落地窗看着她喝酒，看着她和你聊天。”
我抬眼望了望墙上的时钟，现在已经一点多了。他在外面等了一个多小时。
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我问，“你要不要。。。送她回去？”
他摇了摇头，“让她睡一会吧。”
林莎翻了个身，侧卧在沙发上，呼吸均匀，长长的睫毛时不时地颤动。
高磊瞥了一眼还滞留着的几个熟客，桌子周围烟雾缭绕，他抿了抿嘴唇，“有烟吗？”
我哦了一声，掏出烟盒和打火机给他。
高磊点上烟，长长地吸了一口，眼神里流露出莫名的伤感，“大概她都跟你说了。”
我叹了口气，问道，“要酒吗？”
他点头，表情很凝重，轻声说了句谢谢。
高磊连喝了三杯，眉心的结依旧没有解开。
“你有没有觉得我很傻？”他的目光盯着手中的酒杯，冷不丁地问我。
我沉默。有些问题刻意问出来，其实，并不需要别人确认或否定，心里早早就有了答案，他想要的，只是一个聆听者。
“其实我知道她的前一段感情非常刻骨铭心，甚至是生离死别。所以，我尽心全力地对她，希望她能够早日走出来，可是没想到，两年过去了，终究还是敌不了这段过去。”高磊的拳头握得很紧，青筋突兀，他转身瞥了一眼远处的林莎，眼角却又隐隐闪光，“只是她不爱我，真的没关系。可是我不想她再这么折磨自己了，这么好的姑娘，不用过得这么辛苦。”
他有些激动，还想要倒酒，我按住他的手臂，缓缓道，“你知道她是喜欢你的。”
高磊抬起头来，怔怔地望着我，眼神里五味杂陈。
“你还得要送她回家。”我的目光望向留言墙，高磊的身躯轻轻一颤，顺着我的目光望过去，林莎斜倚在沙发上，已经苏醒过来。
她的眼眶里，噙满了泪水。
她听到了高磊的话，这个男人，是真正地为她好。
高磊站起身来，走到林莎身边，一把将她搂进自己的怀里。而林莎破涕为笑，过了几秒钟，她的双手也紧紧地抱住了高磊。
我朝林莎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之前，就在她快要醉倒之前，我问她，“那么，你还相信爱情吗？”
她愣了一愣，按住墙的一张纸条，一字一顿地念道，“曾经，你们有你们的声色犬马和颠沛流离，往后，我们也会有我们的粗茶淡饭和波澜不惊。他陪着你走到这一站。而我，会在前路等着你。”
我想，对于“林莎们”而言，都曾经失去那么一个人，一个曾经在她们生命里无比璀璨光耀的人，他是最后的那块拼板，恰如其分地嵌入到她们的生命里，他是那么独一无二。
而后来，她们一定还会遇到那么一个人，一个如今在她们生命里默默付出的人，他磨去了身上的棱角，甚至放弃了自己的自尊，只为了能够努力契合那空缺的留白。
所以，他头破血流，他遍体鳞伤，终于硬生生地填补了，曾经的那个他所留下的缺憾。
那么，这样的一个人，还有什么理由放弃？
如果最后不是他，那么，至少还有另一个他。
既然失去过，不要再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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