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钟学:养老院惊魂

 

马老汉往赵六保身前移了一步,蹲下来与他面对面,赵六保不敢再看马老汉的脸,绝望地闭上了眼。虽然闭着眼,但赵六保心里清楚:他觉得自己的末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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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老院惊魂
作者/殷钟学
河南郑州西郊,有一所省级标准化养老院,花园一般的养老院里,供养着一千余名来自周边各个乡村的孤残老人。
这所养老院属全额财政拨款的事业编制,工作人员的工资和福利待遇十分优厚,招收的护理员都是大专以上学历。当然也有例外,八区的护理员赵六保只是个初中毕业。但他是王庄村支书的儿子,这小子初中毕业后就在社会上胡混,打架斗殴、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干。因建养老院征用了王庄村的土地,做为交换条件之一,养老院给了村里一个招工名额,赵六保就这样当上了养老院的护理员。
赵六保负责第八区四十位老人的管理工作。其实这工作很轻松,养老院是互助式管理,某位老人生病了,由护理员安排身体好的老人轮流照顾,赵六保平时的工作也就是安排一下护理生病老人的班次,给申请外出的老人批个请假条等等,工作既不脏又不累。但赵六保这匹没笼头的野马三天新鲜劲儿一过,就觉得不自由,与一帮老人打交道没意思。因此就天天对辖区的老人们板着个脸,说话也粗声大气的。好在这些孤残老人们早被苦难的生活磨折了锐气,并不讲究赵六保的态度,所以,八区的管理还算太平。
这一天,赵六保安排八区的老人们打扫卫生。他们八区的卫生区在养老院大门口这一块儿,赵六保本该与老人们一块扫地的,但他嫌脏,就站在大门口那儿卖呆。恰巧这时大门外有个姑娘骑电动车打这儿经过,这姑娘是赵六保一个初中同学,赵六保正闲得无聊,就喊人家,姑娘停了车,隔着铁栅栏院门与赵六保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大门外挂的牌子是“郑州市第六幸福园”,姑娘看了,说:“赵六保你在幸福园上班,真幸福死了。”赵六保说:“屁!这其实就是个废品回收站。”
赵六保见了漂亮姑娘有些兴奋,不由得说话声音就高,打扫卫生的老人们都听见了他那句扎耳朵的话。被年轻人骂自己是“废品”,老人们心里当然不好受,但大多数人还是忍了,唯独马德福老汉不服。马德福老汉过去是个铁匠,手艺人在乡下很受人尊敬的。老人本来有个幸福的家庭,但独生儿子被汽车撞死了,儿媳带着孩子改嫁了,剩下他自己一个独人。老人身体还健康,平时打个镰刀锄头的在集市上卖了,挣口饭吃还不成问题。村干部觉得老汉毕竟年龄大了,一个人生活,万一夜里有个急病啥的,身边没个人照顾,才动员他来了养老院。
马德福老汉觉得赵六保“废品”这话太伤人,抬头回应道:“人哪,谁都有老的时候,到我这年龄,你不一定比我强多少。”
赵六保正与女同学聊得高兴,被马德福这么一呛,心里的火气“腾”地就上来了,开口就很恶毒:“大不了我也和你一样,老了当个老绝户头。”
常言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半辈子受人尊敬的马德福,此时像被人掘了祖坟般窝火,老人破口骂道:“那你就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从小在乡村长大的赵六保也禁不住这句骂。赵六保觉得在美女面前丢了面子,在全辖区老人面前失了威严,顿时火冒三丈,彻底失去了理智,奔过去一个大耳光扇在马老汉脸上,接着又是一脚,将老汉踢倒在地下。
当时,全院的老人大部分都在院子里扫地,一个护理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殴打一个老人,这种事建园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些正义感较强的老人当下就忍不住了,跑到院长那儿汇报了这个情况。
这么恶劣的事情出在养老院,若是别的护理员,院长二话不说,直接就开除了。可院区与王庄村紧挨着,院长不想一下子将双方关系搞僵了。经院方开会研究,给赵六保作出以下处分:一,扣除三个月奖金;二,开除留用一年,以观后效;三,向马德福老人赔礼道歉,取得老人谅解后方准许上班。院领导的这个处分决定,其实是为了消除老人们的心理不满才做出的。
院领导这么做,其实很照顾赵六保了,但这小子对院领导让他给马德福老人赔礼道歉这事接受不了,他接不下这个脸,死活不去。僵持之下,赵六保他爹出场了。赵六保他爹当了近三十年村支书,活成了人精了。赵支书一进屋就满脸陪笑握着马德福的手:“老马哥呀,你今后就是我的亲哥,你往后有啥困难朝我说,瞧您兄弟够意思不!你今后就是六保的长辈了,他能来养老院给你服务,也是你们爷俩前世的缘分,干脆让六保给你当干儿子吧,你可不能不收!他是你干儿子了,你今后多教导他,让他成个人吧。”
马德福老人是个仗义人,赵支书这么抬举自己,马德福感动地说:“不说了大兄弟,也是我为老不尊,不该与孩子们一般见识。”
一场风波,被赵支书几句话化解了。
马德福老汉大人大量,并没将这件事挂在心上。但赵六保这个心胸狭隘的小人,不反思自己的过失,反而觉得是马老汉让他丢了面子。赵六保表面上装得很热情,暗地里,却整天都在琢磨怎样整马老汉。
说话间就到了夏天,养老院里有一小块菜地,由院里老人自愿来管理。马德福老汉这天给黄瓜浇了水,随手摘了根黄瓜吃了。大约是黄瓜没洗干浄,不大一会儿竟有些肚痛。跑了两回茅房还肚疼不止,马老汉去医务所开了点药。
马老汉刚把药拿回住室,赵六保进来了。赵六保要过马老汉手里的药看了看,问了哪里不舒服,眼睛四下里一扫,然后假装关心地说:“夏天是肠胃病流行的季节,各方面卫生都要注意,瞧你的床单脏成这样了,该换了,取下来去我值班室换条干净的吧。”马老汉见自己的床单并不脏,但因与赵六保有上次的矛盾,就没出言拒绝,揭下床单去换了。
可恶的赵六保支走马老汉后,见室内无人,顿时露出一个狰狞的微笑,他从马老汉的药袋里拿出一粒胶囊,从兜里掏出同样一粒胶囊放进去,然后调整一下自己的表情,出了屋子。
赵六保来到院办公室,说家里打电话来,给他介绍了个对象,让他回去见见女方。办公室准了他的假,赵六保骑车飞也似地回家去了。
赵六保给马老汉调了包的那粒胶囊里,是他早就准备好的“毒鼠强”,可怜老汉服下药不到一分钟就一头栽倒在地。恰恰和他同屋住的另两个老人又不在,等同室的老人们回屋看到马老汉时,老人已死了。
赵六保第二天虽然强装镇定地照常上班,但心里打鼓般地惊慌害怕。养老院里老人突发急病死亡的现象并不罕见,所以,院长接到汇报后也没多想,上报民政局后,就又给火葬场打了电话。
两个月过去了,养老院里的人渐渐将这件事忘记了。赵六保由最初的惊慌转为暗喜,觉得自己手段高明,神不知鬼不觉地就除去了眼中钉,肉中刺。
院里菜地边上种了十多棵梨树,时令入了秋,梨子已经成熟。院里有规定:树上的果子院里老人们可随意摘食,但不许职工摘取。这天晚上,赵六保在值班室看电视看到半夜,觉得无聊,就想去偷摘几个梨子吃。
月明星稀,加上远处路灯的映照,菜地这儿并不是很暗。但赵六保来到这儿,竟无端地心生一丝恐惧。赵六保镇定一下心神,细想想,原来马德福老汉生前喜欢来菜地劳动。有时菜地没有活干,马老汉也喜欢来这儿,就蹲在赵六保站着的这个位置,看看菜地里茁壮生长的菜苗。
赵六保心里暗骂自己吓自己,一个老头子死了好久了,有什么好怕的?

赵六保心里刚轻松下来,拉住一根梨树枝子往下拽,眼前一花,竟看到马德福老汉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赵六保不信马老汉会活过来站到这里,头往前伸,睁大眼睛细看,千真万确,真的是马老汉!马老汉见赵六保伸头看自己,苍黑的老脸上露出一个微笑。在赵六保看来,马老汉这个微笑诡异又邪性。
赵六保一个冷颤,手一松,那根梨树枝子又弹回原来的位置。冷汗顿时就下来了。他心里并不迷糊,想跑,双腿却软得挪不动半步;想喊,嘴里又发不出丁点声音。赵六保鼓着劲挣了几挣,双腿却不争气地一软,身子瘫在了地下,裤裆里一松,一股热流涌了出来。
马老汉往赵六保身前移了一步,蹲下来与他面对面,赵六保不敢再看马老汉的脸,绝望地闭上了眼。虽然闭着眼,但赵六保心里清楚:他觉得自己的末日到了。
赵六保清淅地听到马老汉与他说话。他不敢睁眼,听马老汉戏谑地说:“你打过我后,你爹曾说让你给我当干儿子。干儿子你做得不对啊,怎么能暗害自己的干爹呢?你扇我一个耳光,一脚把我踹倒,我腰疼了半个多月,我都没和你记仇,你还不依不饶的。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下药害我的命啊!没听说过吗?暗室欺心,神目如电。不论阴间与阳界,都是有法度规矩的,做下恶事,必遭报应!不然的话,世人都随性做事,那还成个世界吗?你准备后事吧,后天,就是你魂归地府的日子了。到了阴间好好做鬼,接受惩罚,多做善事,才能早日脱生。”
夜凉如水,马老汉的声音消失许久了,赵六保仍瘫坐在泥地上,一动不敢动,不敢睁眼。身上的手机突然一震,赵六保下意识地睁开眼睛,但见马老汉早已遁形。夜空月明如昼,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他顿时心里一松,爬起来跑回值班室。
次日,赵六保回想起昨晚的遭遇,他反复想了许久,最后认为是自己内心太紧张出现的幻像。虽然这样认为,但赵六保却没忘记马老汉说的后天——现在应该说是明天了,就是自己的死期。赵六保并不完全相信这话,他觉得自己无病无灾的,没有那么容易就死掉。但这句话却像一根钉子,钉在他的心上,拔之不去。
赵六保索性请假回了家,他心里想好了:我明天哪儿都不去,就在家里呆一天一夜。看谁能怎么着我?
次日一早,赵六保醒来后,从窗子里向外望望,依然是蓝天白云,一切都是过去的样子。他小心地从屋里走到院里,又从院里走到大门口,走了几个来回,自己不由地哑然一笑,觉得自己也太神经过敏了。
这时,邻居小五拿着钓鱼的家什从赵六保家门口经过,见赵六保在家闲着,就邀他一块去东河上钓鱼。赵六保想去,但又一想,还是小心点为好,就推说自己单位还有事,拒绝了。
赵六保在家里呆了一整天,倒不觉得害怕,只是觉得太无聊。吃过晚饭,他想:我还是小心些的好,就不出去玩了,洗个澡就睡觉。赵六保一个年轻小伙子却不喜欢洗淋浴,他喜欢躺在澡盆里泡澡。赵六保放好水,拿着手机一面玩一面跳到浴盆里,一出溜躺在了水里。好像是出溜得猛了,小腿不由得弯曲了,后脑挨着了水面。赵六保怕手机被水浸了,忙举高手机,身子往上挺起。但此时,他骤然觉得好像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往下死命地压他的脑袋。瞬时,他的脑袋就完全浸到了水里。他在水里巨烈地挣动,一时间水花四溅。
赵六保终于不再挣扎,双臂一软,手机落入了澡盆里。

殷钟学,男,1965年生,农民。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鹤壁市作协理事。有百余万字的文学作品散见于《雨花》、《美文》、《延河》、《四川文学》《阳光》、《河南日报》等报刊,作品曾被《读者》等多家报刊转载并收入多种选本。

殷钟学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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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雨总第5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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