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子罕老爷

谁准许你对官老爷说三道四的？

我们贵族的好坏，轮不到平民插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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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话不好说！

商鞅搞变法时，老百姓都不开心，抗议者上千人，说新法不好。商鞅大怒，骂老百姓觉悟低，下令严厉打击，抗议者顿时作鸟兽散。

十年过去了，习惯这套政策的老百姓，觉得新法也不是太差，甚至还不错。于是又有上千人跑到政府大楼门口，这回是赞扬商鞅，说他和人民心连心。

谁知商鞅并不领情，斥责道：“此皆乱化之民也。”意思是，一群败坏风气的小民。下令全部流放到边疆。小民傻眼，恍然明白了自己的地位：就是一条狗，没资格对主子的政策说三道四。

以前我一直以为，是商鞅败坏了中国的政治风气。后来细读《左传》，发现也不是那么回事。研究思想史的都知道，历史上每一种思想的出现，都不大可能从天上掉下来，同样，商鞅的很多思想，并非空中楼阁，而是渊源有自。比如不许小民对政策批评的规定，就能在春秋时期找到源头。

公元前556年，宋国的太宰皇国父征发百姓给宋平公建造台子。时值农忙季节，老百姓非常不高兴，司城子罕劝宋平公：“还是等农忙时节过了再说吧。”宋平公摇摇头：“那我啥时能登上新台子？”子罕只好闭嘴。

百姓边干活边唱歌表示不满，歌词是：“泽门之皙，实兴我役。邑中之黔，实慰我心。”意思是，住在泽门那个白皮肤的老爷，就是他征发我们徭役。住在城邑的那个黑皮肤老爷，对我们还不错。

白皮肤的老爷指皇国父，大概他养尊处优，保养很好。黑皮肤老爷指子罕。老百姓也真可怜，明明是为宋平公造台子，歌词却不敢直斥，只能拿皇国父来做替罪羊。谁知子罕这天亲自握着鞭子来巡视，听到这首歌，生气了：“你们这些懒惰的家伙，都有房子遮风避雨。领导现在想造个新台子，你们还唧唧歪歪。”劈头盖脸抽下去。

这话有点强词夺理。但因为老百姓觉得子罕是好人，也就沉默了。有人问子罕：“百姓歌颂您，您怎么还发火？”子罕说：“老百姓喜欢褒贬领导，不是什么好事。”

一般认为，这是春秋时贵族的共识：分谤，让领导集团都有责任，又都不用负责任。但我认为，还隐含这种共识：我们贵族的好坏，轮不到平民插嘴。

本文摘自：《活在古代不容易》（精装）

作者：史杰鹏

出版：九州出版社

本书通过大量爬梳传世文献，尤其是出土资料的历史细节，阐发作者对历史事件的独特看法；又结合现实，以史观世，思维尖新，独树一帜。

材料跨度从先秦、秦汉到宋明，立足现代文明，一以贯之；说理透彻，娓娓不厌。文辞简洁疏淡，点到即止，亦不乏幽默情趣，是当今不可多得的，兼有思想和文采的历史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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