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通第二初级中学里的几棵古藤
我想着想着便有些心疼。我多想也去为你寻着像柘树那样的证明，因为这是一个看证儿的人间。...
散 文
几 棵 古 藤
南通/潘金敏
二初中是南通市第二初级中学的简称。这是一所很有历史的学校，1919年由中国近代著名实业家、教育家张謇的胞兄张詧举资创立，真的就快一百岁了。
学校里有几处景致真的不错：时而宽畅时而狭窄的池塘，池塘边上嶙峋精致的小山石，任杂草丛生一直长到池水里的任意弯曲的池岸，在一方小天地中写尽了自然之趣。
河岸边置一“退翁亭”，上书楹联“此身自命居何等，并论世事大有人”，这总让人想起“醉翁亭”和《陋室铭》，不觉间有了幽远的况味。
还有就是那些蜿蜒犹如腾龙的围墙，绵延开去……
最美最美的却是古藤。说它古，只是与我们相较而言，再加上藤萝是一种受人喜爱的植物，在明清的笔记中有不少的记述，又往往掺和到一些神话故事中。
而我眼前的古藤却只是美。
春天，大家都开始复苏了，古藤也成片成群地涌出萌哒哒的嫩芽，然后一天一个样迅速在藤萝架上铺展。
叶片从鹅黄渐渐浅绿、翠绿，从单薄柔软渐渐浓厚有力。新生的枝条也垂挂下来了，油油地在春风中招摇。浅紫色的藤萝花就调皮地从一片繁密的绿叶中星星点点地探出头来，渐渐地，整整齐齐地排成一串，仿佛是一群孩童上上下下地从一扇虚掩着的门向内张望，有趣极了。
只几日的工夫，藤萝架上就是花儿的盛宴，花儿的海洋了。紫藤萝瀑布！
这是宗璞造的词，真是妙手偶得呢！深深浅浅的紫覆盖在一片浓碧之上，自上而下挤挤挨挨，肆意簇拥着涌动着，仿佛一条紫色的充满了青春、欢悦的瀑布。每一朵都饱满，每一串都惊艳。
夏天，藤萝架下是大家的最爱。
藤萝架在教学楼通往食堂的路上，师生每日的必经之路。炎阳之下的人们总是行色步履匆匆，一路疾走至藤萝架下，方才身心俱安。
缓步于藤萝架下的人们要落入骄阳之下时，不免在心底下一个小小的决心，然后疾步。藤萝架下自是清凉，那些繁盛的枝叶啊，竟是连一点点的阳光都不肯透下来呢！
秋冬时节，落叶了，让你见识一场繁华落尽的朴实、勇猛和坚劲。
秋天既然是落叶的季节，那就爽利地落吧！没有粘连，一片不剩，现出了曲曲盘旋的虬龙般的枝干。枝缠藤绕，彼此相携，毫不松懈，屹立不倒。苍黑的肤色下是古劲的血液，寒风与冷雨不过是生长下去的另一种养料。它默默对抗、承受、累积、储蓄，心中念着来年的勃发。
然而，这藤萝因学校的规划就要被砍伐了。一起被砍伐的还有池岸边的一些树。据说有一棵得以保留。这是一棵柘树，它之所以还能活下来，是因为它有一张名贵的身份证，还有一张被登记造册证明其年龄的证明。因为这，柘树的周围便多了保护的栅栏，也因为这，按规定，它的南边五米处不得有建筑物，设计规划改了，柘树幸存了！
不远处的藤萝却没有这般幸运，它大概要被坚定地砍伐了。
初中的语文教材中有两篇是与藤萝相关的。一篇宗璞的《紫藤萝瀑布》，一篇季羡林先生的《幽静悲剧》。
前者写了紫藤萝绽放时的盛景，作者从中汲取了生活的力量，砥砺前行。每每学习这篇文章，我都要求学生课后去观察那旺盛的藤萝；也因为这篇文章，要求他们去留意藤萝的四季。
后者则是借写北大燕园一棵藤萝被毁来批判愚氓灭美的现象，然而，真正令我动情的是季先生在藤萝被毁后的声声哀叹，是季先生对美的无比珍视，对世间小动物、小花草的无限的悲心。
我想象着这藤萝被砍伐时的惨状，大概是接受刖的酷刑，然后便是刨根，它们长埋于地下的伸展的根见着日月之时便是它的死亡之刻。
于是地上便有了横七竖八零落的尸体，而藤萝架上的那些曾经的相携相拥都将成为风中的凌乱。
我想着想着便有些心疼。我多想也去为你寻着像柘树那样的证明，因为这是一个看证儿的人间。
人们在自己的世间追逐玩弄膜拜证件还不够，硬生生地把你们也拉扯进来。可是我到哪儿去觅着这证儿呢？
于是，在一个规模不大的会议上，我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们可不可以为古藤让一下路？
校长是个好人，说空间上难以设计，不过可以在别处再造藤萝一景。
这是个让我哭笑不得的答案。
藤萝架的长成非一朝一夕之功啊！
诚然，我们早已自信到可以创造一切的地步，因为我们身边有多少拆旧还旧，然而，在面对许多新的旧玩意儿时，不也总觉得它是个赝品吗？它缺少时光的累积，也没有记忆的积淀，即使还是藤萝架，从二中走出去的莘莘学子、退了休的前辈们，再回首时却也只是一场今非而昨非了。
这几棵古藤，自然还不知道自己即将的命运，在这个萧瑟寒冷的深冬，依然卯足了劲儿地为来年做着准备。只怕将来，你也只能一边愤懑地艳羡那棵柘树，一边惊愕悲怆沮丧无奈崩溃地接受命运。
而我，在这个深冬寂静的深夜，只能为你再做些无力的呐喊，唱一曲悲歌。
总编：骆圣宏
特邀编辑：智日慧
文/潘金敏
江苏省南通市第二初级中学语文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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