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绍敏:红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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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  雪


小说韩绍敏

笔下传奇
红雪


天完全黑了下来,冬天本来就黑的很早,何况又是这么大的雪天。
独眼已经在角落里站了好长时间,它身上已是一层厚厚的雪。
今个是大年三十。
小小的山村洋溢着节日的气氛,家家的院子里都飘着酽酽的肉香,诱惑着饥肠漉漉的独眼,独眼贪婪地张翕着鼻孔吸着冰冷的空气中的这点香味恢复着精神。它的跟前倒是放着一只野兔,但它不能动一下,它的四个孩子嗷嗷直叫,在等着它喂食呢,它们就在离它只有几十米的草堆旁,它看着那个男孩子提着装有它的四个孩子的铁笼,放在墙边的草堆里,然后回了那个大屋子,那里面散发着热烘烘的食物香甜和乱糟糟的电视声。
独眼是一只母狼。
瘦瘦的身材,显得毛特别长,它的左眼,有说是被猎手用枪打瞎的,有说是被豹子抓瞎的,都只能更增添它的传奇。此刻,它正睁着绿莹莹的右眼,一动不动地盯着院子里装着它孩子的铁笼。
大雪已连下了好几天,一大早它不得不出来寻找食物,它四个才几十天的孩子不能再饿下去了。山林白茫茫的一片,连枯叶都躲到了雪下面。独眼的右眼是敏锐的,终于在厚厚的积雪上发现一行浅浅的花般的足迹。当它找见目标时,这只还算肥腴的野兔正在一棵大树根部刨寻食物。也许是体力不支的缘故,出乎它的意料,那凌厉、迅猛地一扑,只使那野兔惨叫一声,打了个滚,竟窜进了一个庞大的树洞。
大树震了一下,树洞里一声大吼,一只巨大的黑瞎子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脑袋血肉模糊的兔子就在它的左掌中,它盯着独眼,鼻子里“呼哧呼哧”地喷着白气,一只小小的野兔是填不饱它肚皮的。独眼弓着身,嘴贴着地面,右眼闪着狡黠的光,突然低低地“嗷”一声,向黑瞎子的侧边窜去,似乎要逃,乘黑瞎子倾身要追的一瞬,独眼扫帚般的尾巴猛地抡起,刷过黑瞎子的头部,紧接着一个回旋,飞身跃起,双爪扑向黑瞎子,头一扭,却叼住了死兔,黑瞎子发出了恼怒的低吼,一掌拍出,将独眼打得飞了出去。独眼五脏欲裂,身困力乏,不敢再战,叼起死兔,撒腿逃窜。
山林还是白茫茫的一片,大雪依旧下个不停,独眼叼着兔子,拖着困软疲乏的身子,慢慢地走着,已快到家了,它仿佛已听见它的孩子在叫唤,小家伙们已经饿了好几天了,独眼微眯着眼,低低地喘息着,食物就来了,可怜的孩子。
脚下的雪突然动了一下,独眼才打了个机灵,雪下的铁夹已打在它的左后腿上,碎骨的疼痛使死兔一下子从它嘴里跌出好远,它死命地挣了挣,没用。白色的断骨已刺破皮肉,戳在冰冷的雪里,鲜红的雪从那块失去感觉的地方迅猛地涌了出来,独眼闭上眼睛,喘息了一会,然后回过身,用锋利的牙齿撕断了那连着碎骨的皮肉。
仿佛是无数梅花被风吹落,撒成一行鲜艳的红线,一直延伸到呆呆站立着的独眼身前。面前的草洞就是它的家。可它那嗷嗷待哺的孩子却一个也不见了。
独眼抖了抖身上的雪,看了看那屋子。屋里的人已熄了灯,睡了,草堆旁笼子里头四个孩子还在微弱地吱吱直叫,它们快饿死了。
独眼嗅着气味跟到了这儿,它都不知道自己已经站了多长时间,那断腿的伤口已不再流血,只是在这大雪的寒夜一阵阵冰骨透心的疼,独眼倚着墙,活动了一下其它三条麻木的腿,又竖耳听了听动静,然后叼起死兔,越过院墙,轻盈的窜向草堆旁的铁笼。
孩子们蜷缩着身子,挤偎着,发着梦呓般的吱吱声,独眼绿莹莹的右眼中闪出慈爱的光,它探着身子,将兔子从笼的铁栏间小心地往进送。
“蓬”的一声响,一根粗大的铁棍从草堆里弹起,重重地砸在它的身上,一股浓稠的液体从它的口中涌出,流到了死兔的身上。独眼低低地嗷叫了一声,便瘫在了笼前。它的孩子们惊醒了,它们发现了它,向前挤着,吱吱地叫。独眼抬着头,那一只眼中射着痛苦绝望的光芒,灰浊的泪水使它更加晶莹闪亮,它努了努嘴巴,将兔子推进笼内。
第二天一大早,雪停了。笼前围了许多人,噼噼啪啪地点着鞭炮,独眼和它的孩子们都一动不动的卧在那里,一大片厚厚的凝固了的红雪覆盖着它们,上面花花绿绿,是人们点燃鞭炮的碎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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