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岛病人

 

沈从文说,值得回忆的哀乐人事常是湿的。...



坐了四个小时大巴车抵达群岛,一下车海风就灌进身体里,血液里,满嘴的咸味,吹的狂魔乱舞的发梢。
我是喜欢到处跑的,无论走到哪。离开了家,没了依靠和港湾;离开学习生活的城市,没有压力和琐碎。整个人冲撞向未知的流浪感。
好像一切可以在陌生的地方变得从头来,可以跟不敢说话的人打电话,可以跟熟人说真心话,不论好坏都把一部分的自己留在那里,不去叨扰不用计较。
这种奇妙感受我也是近几次才有,很喜人。

这趟出行,是为了记住一个即将出发上海的亲密的人。
我心里一直有一个阴暗的小秘密。
每一次我喜欢的人要离开我的时候,我都很想把他的车票撕碎,让他上不了车;或者把他的身份证和护照藏起来,这样他就没办法登机;如果他开车来,那我就把他车钥匙扔进马桶里,冲三次水,捞都没法捞。
这样,他就会在我的身边多留一阵子,这样,我就为自己争取到了一点时间。
从小时候和爸爸的距离开始,这些事情在我的脑海里演习过无数次。但在现实生活中,我一次也没有实施过。
每次我都会故作乖巧得体的笑,朝对方挥挥手,嘴里说着再见,我会乖。然后在夜里厕所里被窝里,我都无数次对着空气号啕大哭。
我不能做这些事,爸爸小时候是为了给我更好的生活为了生计,长大后的你们为了理想也是为了更好的生活为了生计,如果我这样做了,不只是你们对我失望,就连我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
“不走好不好?”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我永远也说不出口。
于是我忍受着锥心的疼痛,一次又一次,我讨厌离别,又不断在接受离别。
因为我不允许自己失态,所以我只好在失去之后不断地反刍着悔恨和遗憾。
所以忍不住重复一遍说那么多,是因为有一个很亲密的朋友要离开我身边前往上海定居发展。
所以这趟出走我想把你夹着海风和咸味回味。
在码头边,周围全是我不认识的人,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从我眼前走过去。我回到房里坐在窗前,日记本摊在我的膝盖上,我被一种突如其来的伤感击倒,须臾之间,无助的如同六岁孩童。
可是,亲爱的人,就在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
令我痛苦的,并不是我必须离别某个人。
真正令我绝望的,是离别本身。

夹杂着喧闹和海鲜味,我们坐下来点了一顿海鲜大餐。
在夜晚咸湿的海风里,我倚靠着栏杆。碰上了一个说故事的,看着我的记事本恳切地说希望我能把他的故事加进我的旅程写上一段。
他娓娓道来,“准确的说,她是我的初恋,(他干笑了一声)你知道的,初恋么,都很难忘。我们在一起好几年,刚刚开始两个喜欢的人总是像磁铁异性相吸,但时间一长,人就有恃无恐。”
我轻嗯了一声,“偏颇矛盾,低微脆弱,盲目索取,事事推敲。”
他点了点头继续说,“那时候的我很自卑,因为家庭的变故我要辍学了。那个年纪的我,觉得人生就这样无望了,接连就觉得理所当然应该失去一切当时拥有的。(笑了笑,点了支烟)说来也好笑,那时候就是觉得这是天大的事。后来就真的分开了.......”
他停顿了好一会儿,看着海面悠悠地说,“这些年通过自己的努力,开始学会接受着自己的残缺,用时间和阅历不断洗涤和沉淀。这些年,不是没有人示好,也有人说,你这样不行的啊,放下她跟我一起吧。我觉得听着跟笑话似的,爱情这回事,又不是坐公交车,后面下个人,前面就能上个人。反正我也不打算抵抗了,就这么耗下去吧。”
我有点眼角泛酸,还好风够大,不至于失态尴尬。
接下来他顿了好一会儿,“前段时间一次同学会,我们重新遇上了。依然无话不说,相见恨晚。”
我听到这个转折,心宽松了许多 :“我也似乎说过很多次再见,我也把每一次当成诀别,可是我们却一次又一次会与他重遇。每个人都有一片森林,迷失的人已经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重逢。”
可是我没想到下一刻,我的眼泪热烈的涌了出来。
因为他突然眼眶湿润笑着对我讲“此生不复再相见,她结婚了。”
汽笛声悠扬海上贯穿了整个夜晚。
他问我,“像我这种心口插着一把刀子的人,出去旅行有用吗?”
我回答他说:“没用,真的。”

沈从文说,值得回忆的哀乐人事常是湿的。

我想起一句更为凄婉的话:留不住的人,血液里有风。
当时街边音响店在放粤语歌《尊严》
一场感冒愈合的时间大概是十天。
一场夭折的爱情愈合的时间是---未知。
有的情感的确像患上天花,一次病灾,终身免疫。

我突然想起13年我给你洋洋洒洒写过一封几万字的信,信的末尾,我说:“与你之间,我是求仁得仁。”
这四个字太重了,不能随便用。
所以这么些年,尽管零零散散也遇到过一些合眼缘的人,但我也只用过这么一次。
信我没寄出去,至今还在我房间。
陈奕迅唱得对,感情总是善良的,残忍的是,人会成长。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夜深到半,迷迷糊糊已经进去梦乡,被门口一声哀嚎吓的坐起来,再也控制不住难得入睡身处异乡的怪情绪号啕大哭。
想起看过的《精神病人的世界》里面有一个案例。说一个男人对他的妻子、孩子、身边的朋友,甚至是陌生人,都非常非常好,每个人都很喜欢他,他却有着不为人知的痛苦。
十几年来,他一直做着同一个梦,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没有一丁点儿声音,比海更远的地方,仍是海。
他时常从这个梦里哭着醒来,但这个梦里太真实了,真实到孤独感割裂梦境,一点一点蚕食他的生活。
他对心理医生说,所以我对每个人都很好,甚至是不计代价的付出,希望来填补我的内心。
然而无论如何努力,这个噩梦仍旧一直缠着他。
在这个故事的结尾,送走这个孤独的男人之后,催眠师红着眼睛对作者说,我帮不了他,他的孤独是来自梦里的。
在他的梦里,那里是个很美丽的地方,但除了他之外没有一个人。
每个人展示给世界的都是某一个角落的侧面。
真实的那个自己,蜷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无声的哭泣。
我也一样内心敏感、单纯、骄傲、自卑,复杂的自己也看不透自己。
忘了什么时候开始频繁的负面情绪把我的生活搅得乱七八糟,连我自己都开始放弃抵抗。
在这个世界上,死亡时时刻刻都在发生,疾病,战争,灾难,病变。
死这个字,对大多数人来说,是生命形态的万象归宗,而对于我,却是无法言说的痛苦唯一的救赎。
突然想起一个朋友,她常常对我说,“我明白这种感受,不要抵抗嫌弃自己,不要有压力,我懂你没办法左右自身,你要与自己和解,你要接受自己。”
如果不是你超常的耐心久伴我,看管我,我怕也早已陷入困境。
你早就像我有血缘的姐姐,这样珍贵的情谊,别人如何能够明白。
我站在窗前,看着渔船上摸黑还要出海的渔民,他们看起来很疲惫,飞黄腾达的机会也是微乎其微,却依然努力的活着。
比起他们,我实在太过脆弱了。
看着浪一个接一个打过来,周围都是形形色色的陌生面孔,你并不在意,站在那个地方的我有多孤独,我忽然不知道要怎样面对你了,即使是在文字的世界里。
的确,谁也不能拯救谁,我们各自都有各自的苦难,这就是我们的命运。
我接受我的命运。

我有一台单反,一部手机,一台笔记本电脑。
我有一箱明信片,一箱你们写给我的信,一箱我从未寄出去的信,一套珍藏的书,一个复古红Moleskine的纸质笔记本。
我有七管口红,分别是大红、复古红、裸色、纯橘色、橘红、金属红和桃红。但是几乎不涂。
我有点抑郁。
我是宿命论者。
陈奕迅的所有歌里,我最喜欢的《打回原形》

——
不要着灯
能否先跟我摸黑吻一吻
如果我露出了真身
可会被抱紧
惊破坏气分
谁都不知我心底有多暗
如本性 是这么低等
怎跟你相衬
情人如若很好奇
要有被我吓怕的准备
试问谁可 洁白无比
如何承受这好奇
答案大概似剃刀锋利
愿赤裸相对时 能够不伤你
当你未放心
或者先不要走得这么近
如果我露出斑点满身
可马上转身
早这样降生
如基因可以分解再装嵌
重组我 什么都不要紧
假使你兴奋
情人如若很好奇
要有被我吓怕的准备
试问谁可 洁白无比
如何承受这好奇
答案大概似剃刀锋利
但你知一个人 谁没有隐秘

几双手 几双脚
方会令你喜欢我
顺利无阻 你爱我 别管我
几只耳朵 共我放心探戈
情人如若很好奇
要有被我吓怕的准备
试问谁可 洁白无比
如何承受这好奇
你有没有爱我的准备
若你喜欢怪人 其实我很美
——
次日,按行程该出海登上东极岛。天公不作美,漫天大雾,我心里百感交集,既对东极之行心心念念两个月的遗憾,又牵起了一系列去或等的纠结。要不是时间安排紧张,酒店快到时间还未收拾,我真想在这港口一屁股坐下,在路边大哭一场。
一个港口渔船的渔夫颤巍巍爬上码头问我,“小姑娘,这一天雾大概是不会散了,你想去哪里吗?”
我勉强对着这个好心的陌生人笑了笑,“东极岛”
“嗯,去不了了.”
“......”
他继续说道 “可以上我的船体验一把捕鱼生活。”
我突然眼里泛光“真的吗?能不能等我 ?我回去拿相机。”
这时候凑过来五六个渔夫,“小姑娘,别去了 真的不安全,这个世上还有人担心你了。来 我手机发给你 各种捕鱼小视频还有海的风景。”
东极岛,你养育渔民他们回赠了你,至少我对你的第一印象,还不算糟透了。






















舟|山|之|行 彳|亍|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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