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小故事三_【孤独者自白】

一滴泪恰好滑进嘴里，中和了这味道。...

乔年把那棵灯笼花移栽到新买的花盆里，她微微偏头思索一下，将花盆放到了花架的第二排，一个光照适宜的位置。

她拍掉围裙上的泥土，回屋里倒了一杯温水慢慢喝着。真是个不错的午后，她满足地想着。锅子里煮了些紫薯，盖子被蒸汽掀开，噗噗做响。

她翻过手腕看看时间，又探着脑袋朝外面看了看，巷子里除了那只打盹的肥猫，什么也没有。于是她到厨房查看了一下紫薯，把火关掉。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林清就已经在这屋子里了。乔年又惊又喜，好久不见显得有些生疏，她紧张地笑着，连忙去给他倒水。

“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叫醒我。”

“没多久，看你睡得挺香。”

林清放下水杯蹲下来，他握住乔年的手，轻轻抚摸。这是一双不好看的手，掌心长满老茧，手背皮肤干燥，即使乔年擦了护手霜，它们还是那样的写满生活的艰难。

林清不说话，乔年也不说，但是她很在意，因为他的手，干净，温暖，柔软，和自己的截然不同。她有些失落，缩回手放在腿上。

林清没有再去管她的手，他也把手放到了乔年的腿轻轻揉着。她的腿又瘦了，好似两根枯槁的柴棒，只要稍加用力，就可以轻松折断。

“会痛吗?”他的话语就像这三月的风，轻抚着她孤寂的灵魂。

“受凉的时候不太好受。”她轻轻回答，享受着腿上温柔的触感。

“下次回来，我给你带一条毯子吧。”他抬眼看着她，他的眼睛是一汪高山深湖，是一颗深海明珠，是仲夏最最闪耀的星辰。

可是她听到他这么说，却很难过。乔年不想他离开，她希望他可以永远留下来，就像现在这样。

乔年有一个小院子，她请人搬来两个花架，上面放满了她亲手种的花；院子里还有一颗杨梅树，结果的时候满树都是红得发紫的杨梅，她一个人吃不完，邻居们来采摘以后，还是会落得满院紫红。

乔年想等他回来，他们可以一起用玫瑰做糖膏，用杨梅泡酒，也许他们可以养一只小猫，小猫怕上树，在绿叶里偷憩。

乔年还想和他一起开个花店，她也可以做糕点，大家都喜欢她做的小蛋糕。

“什么时候走?”乔年最后只是这么问，她低着头，不敢去看那双让她着迷的眼睛。

“后天。”

林清有些头痛，机身和气流摩擦的噪音让他烦躁不安，他换了个姿势闭眼休息，空姐走过来，问他要不要一条毯子。

“下次回来，我给你带一条毯子吧。”他忽然想起来那满院的花香，阳光穿过树荫，斑驳地落在青砖上。乔年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睡着，她的头发早已经过了肩膀，她用一跟发带扎着，露出皙白的脖颈。太美了，林清就站在原地看着她，这就像莫奈的画，光线极好，色彩极好。

他就站在那里，看着这近似虚幻的一切。

走出舱门的瞬间，林清被污浊的空气硬生生拉扯回了现实，身边所有人都拧紧发条马不停蹄地开始工作，他揉揉眼睛，敲敲脑袋，将梦里的阳光和花香埋藏起来。

救援队从废墟里拖出来一具具受伤的身体，帐篷里哀生四起，哭嚎一片。

林清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给多少人做了清创，更不记得他和同事一起抬出去了多少死者。他累坏了，蓬头垢面，汗流侠背，休息时候靠在角落里，就这么睡着了。

晚上又送进来了几个伤员，也送走了几人。他站在空地上抽烟，风轻云淡，有几颗星星明晃晃地闪，他现在才想起乔年，他觉得她有一双明星一样的眼睛，可爱动人。

她起床了吗？

她在浇花吗？

昨天看了哪本书？

杨梅落了一地她能扫干净吗?

腿还痛吗？

轮椅的螺丝要记得拧紧啊！

有人喊他，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踩息的烟头，匆忙跑回帐篷去。

这一次，就这一次，忙完了，就回去吧。

乔年的店开起来了。

林清和朋友们把屋子重新装修了一遍，厨房换上了新的烤箱，紧挨着院子的墙换上了落地窗，里面放一个大书柜，再放上桌子椅子，蛋糕的香气在屋里流淌，院子里花开得正好，杨梅树上有一只睡觉的小猫。

乔年想，这便是梦想成真。

乔年生日的时候，林清送了她一个小盒子。

藏蓝的天鹅绒，银色的小戒指，就在烛光下，闪着光，叫她潸然泪下。

“等我去开完会回来了我们就结婚好吗？”他跪地看着她，热切又至诚。

乔年啜泣着，她身子往前扑，从轮椅上跌下来，一下子跌进林清的怀里。

有人欢呼雀跃，有人拍手叫好，乔年和林清紧紧相拥，泪水湿透彼此的肩头。

深巷小院，花又开好了。

乔年拉开烤箱，奶酪的香味立刻飘了出来，小猫闻见从书上一跃而下，跑到她的轮椅旁喵喵叫唤。她打开一盒玫瑰糖膏，用勺子舀了一块均匀地抹在蛋糕上。

有客人坐在院子里看报，他们小声交谈，等待着那块叫人垂涎的小蛋糕。

“吱吱。”乔年熟练地将轮椅滑下斜坡，把膝盖上的托盘放到桌子上。盘子里的蛋糕香气扑鼻，客人一阵惊叹，迫不及待地放下报纸开始品尝蛋糕。

报纸没放稳掉落在地上，乔年顺手将它拾起。她扫了一眼报纸上的黑字，愣了一下，客人伸手接过报纸，她连忙笑笑，转身回屋。

“飞机失事一周年”

那张报纸躺在桌子上，风吹着纸张，微微颤动。

乔年回到厨房切了一小块蛋糕，玫瑰糖膏沾到手指上，她舔了舔。

“真是太甜了。”

一滴泪恰好滑进嘴里，中和了这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