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诗」No.4 阿美

 

我们必须学会在泪水里兑一点烈酒而不是在酒里掺杂眼泪...





几十年前上山下乡运动,千千万万的知青离开自己的家乡,从城市带着祖国赋予的使命去往一个个边陲抑或蛮荒之地。那个时候由于西方国家对中国实行经济制裁,严禁向中国出口橡胶,于是政府下令让大量知青到西双版纳,在大片的热带雨林里开辟橡胶林。知青们一人拿着一个锄头,穿着破烂的解放鞋,头顶热带的烈日,用双手硬是开辟出一个个橡胶林,每次劈开橡胶树,从树上流出白色的眼泪,年复一年,树身也变得伤痕累累,这些知青们亲手种下的树,竟成了代表他们这一批人的图腾。

七十年代上山下乡运动结束起初,由于知青返城,其伴侣和子女不能解决户口,许多没有孩子的夫妻选择离婚,各自离去;有孩子的夫妻,若有一方是当地人,便把孩子留给对方,离婚之后开启自己新的人生;最为难的便是有孩子,夫妻双方都是知青的家庭,摆在他们面前的选择直抵人性,在这个两难的选择中,有一方因为孩子不愿离开,另一方便和其离婚离开,也有为了这个家庭,默默的留下来,故乡成为青春模糊的记忆。

看似有人自私为己,有人无私付出,但实际上这一代人心中都无法感受幸福。每一个选择都意味着遗憾,大形势把两个原本不应成为鱼和熊掌关系的权利放到抉择的天秤上,血缘亲情的相聚,和不受地理限制自由的躯体和灵魂,这种抉择其实并不能用自私和无私去解释,它注定永生是一场充满怨悔的梦,必将残缺的人生,尽力守护仅有的一半,把一半当做全部,过完它,只能这样。

对于当下的我们来说,可以选择来来去去,这是幸运的,可当有了一些选择权的时候,便希望有更多的选择,选择的原因被放大,却模糊了真正的初衷。让人多自由并不是终极的福祉,渴望自由,只是内心渴望跳出结果,真真切切要一生的过程。如今,一个良善和无私的发愿都因在有基础上而产生,并美化这种情怀和行动,把它称之为意义,我们都在自己不觉得苦的保险上做着让我们觉得有意义,有价值的事,但其实,这并不没有可以称赞的,只是安然之中生命之间相挽的流动。隐隐心灵穿越历史的喧嚣,在一片蒙尘中告诉我,先知苦,才知善。无法在受苦的时候改变一份初心,在宁静的夜晚看着静止的物体在窗棂中一秒秒的定格,只是坚定着,忍耐着,热忱的人,被一场场雨淋着,即便这份深切的盼望最后只能留给自己,也能看到滚烫的热泪在平淡的雨里呲呲冒着水汽。

循着上述的心迹,引出这期与君分享的「美诗」,来自当代诗人尹丽川的作品——《阿美》。诗中刻画了一个所有时代凝聚出来的共同的状态,多少人从生走到死,出生于故乡,或许到死都没找到家在哪里。活着的当下,时而清醒,时而困惑,喜怒哀乐更是百转千回。我想,诗人用最后两句点睛之笔告诉不愿正视人生之苦的我们:什么都带不走,什么都留不住,泪水是一直都在的,那就混入些烈酒吧,让眼泪多一份可能性,或哭的肆意,抑或让眼泪不是眼泪;而当如酒的未知像孩童一样天真,泪虽然必会出现在下一个路口,但别用泪和苦稀释掉生命的热忱。过去形成了现在的你,现在的你活在此时,这便是要告别过去的证据,回忆是有苦有乐的,未来也定是如此,所以不应彼此为难。

橡胶树四十年后就便再无经济价值,知青们也将看着自己亲手种下的橡胶树纷纷被砍下,带着说不出的滋味走向生命的终结,这种说不出,恍若感觉自己被放逐在宇宙之外,来一世,似乎只为了认命。而我们,不也时刻走在这个容易沉沦的悬崖边吗?有的人一辈子活在了前半生里,有的人想用后半生的时间去忘记前半生,大家就此过完一生。



Photo by 罗兆良

阿美
作者:尹丽川(中国)
我们一起抽剩的烟头
可以搭出一间小小的房子
里面是时间的灰
你依然生长着北方的骨骼
和南方的神经
那么多年过去你还是不能回头
拎一只沉甸甸的水桶
光脚在旷野里走
阿美,唯有你的现在
才能比喻你的童年
我们必须学会在泪水里兑一点烈酒
而不是在酒里掺杂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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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作者


尹丽川,1973年生于重庆,祖籍江苏,自由作家、诗人。毕业于北京大学西方语言文学系及法国ESEC电影学校。 为70年代作家代言人,出版有诗文集《再舒服一点》,长篇小说《贱人》,随笔集《37度8》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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