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荟蓉专栏  泊在童心里的天堂村庄

 

那个时候,我希望他能叫我一声妈妈、妹妹或者女儿。...





熊荟蓉专栏

熊荟蓉,湖北天门人。当代微篇小说作协理事,湖北省作协会员,天门市作协副主席。中国微篇小说72星座。《微篇小说》副主编。已出版散文小说集三部:《心是莲花开》《一念天堂》《玉笛飞花》。

作品散见于《中国散文精致读本》《散文诗世界》《中国岚文学》《国际日报》《中华日报》《天池小小说》《小说月刊》《小小说大世界《湖北作家》《湖北日报》《中国教育报》《中国妇女报》等。

泊在童心里的天堂村庄

——读何蔚散文有感
熊荟蓉

 一


有这样一间屋子,是那种泥土搭成的茅草屋,屋顶上始终长满了狗尾草和黄蒿,看上去就像一个小小的草原。这里时常会飞来一大群麻雀或几只斑鸠,它们在屋顶上随意地歌唱……

屋前桃李,屋后柳荫。放眼一望,麦穗垂头,道路通天。戴草帽的父亲,牵着牛,走在八里地以内的阡陌上。累了,就懒洋洋地仰卧在那块平平仄仄的红壤之上,听云雀欢快的歌声。风摘下他的草帽,他看到了比平原更广阔的天幕。

秋季到来的时候,果实坠地的声音美妙而动听。紫色的牵牛花攀缘在篱笆墙上,紫色的小表妹趴在牛背上,双手环绕着牛角,双眼扫描着田野尽头的作物和屋顶上的黑鸟。她有着草本的细瘦的身躯,和藤本的羞怯的秉性。

炊烟袅上了老家赭红色的屋顶,黑色的灶台上,脆而多汁的“麻秧萏”返紫还绿。泥土和蒿草的气息盘旋而上,棉梗燃出的火焰呼呼作响。

细心的读者可能已经察觉,这样诗意的小屋和村庄是何蔚的,他用油墨的清香在课本上,用凝霜的树枝在大地上,用含泪的眼睛对着故乡的方向,反复地对我们描述过。

我们都曾住过这样的童话小屋,我们都曾是这样纯粹的诗人。所不同的是,我们在一根钢筋一袋水泥地搭建我们的城市楼阁的时候,丢失了我们的天堂。而何蔚,却能时常坐在一根“麻秧萏”上返回童年,能时常怀着忏悔和感恩的心情,将牛齿和镰刃下幸存的一角春色,深深地含在自己的嘴里。

人人都有童年,未必人人都有童心。童年的童心是天赋的,成人的童心却是福分。我在想,一个被程序与速度编排的成年人,还能时刻牵挂头顶的天空和足下的泥土,还能为人间的情义热泪盈眶,还能俯下身子贴近一群蚂蚁的呼吸和心跳,不管这样的人生存的空间有多窄,他心灵的空间都无限大。

在几个文学网站,我的签名都是:春风大雅能容物,秋水文章不染尘。我把这两句话当作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人生境界。直到走近何蔚,我才知道,他是真正能配得上这两句话的人。

何蔚的文字有着清澈的水的属性和干爽的阳光的香味。

“我忙里偷闲的父亲躺在草地上听云雀。五月的故乡阳光灿烂。云雀仿佛只为他一个人歌唱。唱到最婉转的段落,我的父亲忽然将整个身体撑了起来。放眼一望,广袤的平原已将手掌摊开,扬着纤尘的道路已接通了天际。

就在这个时候,近处的一棵麦子和另一棵麦子将头挨在了一起。而我的父亲也忽然想起,该去看一看在沟垄上啃草的牛儿了。”

爽心、悦目,我在这样的文字里流连忘返。不仅因为它们唤醒了我的记忆,更因为其间蕴藏的爱与感恩。这是小舟对岸的依恋,这是绿叶对根的情怀。

住在城市的灯火和霓虹深处的何蔚,仍然执着地擎着从乡下带来的萤火虫的灯盏。他把城市看作是别人的城市,把乡村看作是自己的乡村。在他的血液中储存着从乡间带来的月光,和以往的春天。背对着声色犬马和功名利禄,他始终朝着故乡的方向眺望、怀想。

“上帝创造了乡村,人类创造了城市。”何蔚,当他匍匐在乡村脚下时,也更接近于上帝。他所描述的乡村,也更接近于天堂。

 三
苦难是一笔财富。说出这句话的人,一定已经站在了苦难的彼岸。

而更多的人,其中不乏禀赋极佳的人,在苦难中泯灭了斗志,丧失了激情。他们被苦难吞噬的倒影,混迹在泡沫中,成为了杂草的一部分。

何蔚是从苦难的悬崖峭壁间挣出的一棵劲松,他挺拔的身躯和苍翠的枝叶配得上上苍所赋予他的高贵的苦难。

“母亲去世后很多年,我最忌讳的名词便是“母亲”“妈妈”和“娘”。无论是在课本上读到,还是听别人谈论或呼喊,我都会受到一种深深的伤害。我害怕有人提起我是没娘的孩子。母亲仿佛成了我身上和心里最大的一块伤疤,我深怕被人将伤疤揭开,深怕被人将创口点痛。”

这个六岁就失去母亲的孩子,饱尝了人间多少苦痛才艰难长大成人,我们不得而知。我们只知道他念念不忘的是那最后一次的抚摸和几块饼干,只知道他今生最大的奢望是喊一声母亲能得到半点回应。我们还知道,如此稀薄的得到并没有僵冻一颗善良坚强的心。

母亲走远了,母亲就化成了一道瘦虹,一个意象,一种象征,一个只能用心去感应、寻找、描绘和亲近的影子与暗号。

母亲不在了,母亲就无处不在。她和所有活着的母亲一样,在呼吸,在牵挂或叮咛。

一个过早失去母亲的人,比别人更敏感母爱的珍贵和温暖。哪怕是一座冰凉的山脉,他也能从中感受到母性的温度。他那么深情地关注那块生养他的故土,那么坚定地维持一个乡下人的立场和尊严,只因为,这是对母亲的最好的感激与怀念。

皮球落得越低,反弹力越强。爱的残缺给了他心灵的圆满,他接受苦难,像接受恩赐。他用苦难歌唱,岁月在他的伤口开出花朵。

在这样一个越来越物质的世界上,许多人的价值观是惊人的统一。而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的人,他的眼睛,老喜欢走神。他不是兴致盎然地盯着一株野草,就是呆头呆脑地凝视一群蚂蚁,他会用野花和野草编织王冠,一缕春风就能将自己灌醉。他甚至像个圣教徒一样,毕恭毕敬地给树巅上颤抖的鸟巢行礼,含着泪花为远飞的小鸟饯行。

他的天真近乎痴傻,然而我却感到的是一个作家的可贵的良知。

他说蚂蚁是丑陋的,丑陋得接近完美。他在蚂蚁的身影里见到乡下的父亲,感受到粮食和日子的重量。他哑口无言,热泪涔涔。

一只鸟偶尔停顿在他的窗台,他觉得是福音降临。他在鸟的稀疏的叫声里听出崇高、友善、谦和与宽容。他幻想着在城市的楼顶上植满森林,将逝去的鸟们全部招回。他愿意向每一根羽毛保证,保证永远和它们和睦相处,互不侵犯。

他将交友的门槛筑得很高,却为陌生的朋友留下心灵的通道,一名属下的离开亦能让他错乱和失态,他相信一阵零乱的心跳和一粒浑浊的泪滴的价值,他让我掂出了情义的分量。

一个人心藏锦绣,才能口吐莲花。在何蔚的散文里漫步,我总是忘记他知名作家的身份,感觉他和我一样,只是一个没长大的乡下孩子。我一次次学他的样子弯下身子,像麦子一样给故乡的天空和大地叩首谢恩。

我想要告诉他,他的门铃上随时可能按响的那一声叮咚是我,他的五指上还没有握过的那一掌余温是我。我想着有那么一天,能将我亲手泡制的春天倒进他的杯子。那个时候,我希望他能叫我一声妈妈、妹妹或者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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