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娘小令 · 小辛

小辛正在湘江道上赶路，夕阳残照，已到黄昏时。原定的十五日路程，无奈驴子不给力，生生地在半道上多走了六七日。...



小辛正在湘江道上赶路，夕阳残照，已到黄昏时。

原定的十五日路程，无奈驴子不给力，生生地在半道上多走了六七日。正如今天，本来按正常速度，后晌就能到襄阳县歇脚，但现在却才走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今夜怕不是要露宿荒郊野岭哦，都怪你不好生走路……”小辛假装嗔怪着自家这头毛驴。那驴大约也感到惭愧，低低地叫了一声，发起奋来一路小跑。“哎哎，怎么说你两句还置气…….”小辛赶忙追赶上去。

天色愈加昏暗，道旁的青山隐去了了山头最后一点金光，山岚迭起，暮云缠绕，悠然浮幻。小辛追着毛驴一路向前，刚刚转过一个大弯儿，便远远看见前头似有灯光，心下一乐，加快脚程。又走了一阵，果然是个山野村庄，约有十几家人，炊烟袅袅，鸡鸭归圈，一大群鹧鸪扑棱棱地从他头顶飞过，黑压压地落在村口一棵大树上，不停地“咕——咕咕”。

小辛这下可放了心，心想菩萨保佑，今晚总算有地方落脚了。

牵着毛驴往最近一户人家走去。“敢问……”小辛刚一张口，那家的人“啪”的一声就把门关了，显然不愿意和陌生人说话。小辛愣了，抓了抓腮帮子，转身走向下一家。

结果，他再次吃了闭门羹。他不明白这里的人为何这般拒人于千里，但当他接连着敲门敲到最后一家时，终于明白了。

那家男人动作慢了点，来不及把门关严，小辛已经一把手撑在了门缝中，问：“我就想弄个明白，你们为何见我就关门。你不说，我不放哦。”

这个看起来就是老实人的小老头懦懦地说：“远客莫怪，俺们村也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现在外面这么乱，三天两头地派捐抓丁，还有流寇打劫，里正爷都说了，点灯就关门，也不让留宿外人。”

“原来如此。我也不为难你们，只是，你们村里可有什么闲置的地方，能胡乱凑合一晚的？比如废弃的祠堂？”

“祠堂？没有。村东头倒是有个土地庙。”

“多谢。”

小辛牵着毛驴径自往村东头走去。一路荒凉，山影幢幢。然而，当小辛找到那间破败的土地庙时，竟然发现里面有火光，好像有人！

小心胆子大，打定主意今夜就在儿安歇，把毛驴栓上，就往庙里去。一进去，打了个照面，便愣住了：“咦？小张？”

“咦？小辛？”

“你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两个人高兴地不知所以，赶紧坐下来一边烤火，一边问长问短。世事就是这么巧，小辛的同窗好友小张今天正好也是路过此地，他新近高升了，要去溧阳县衙门当推官。

“小辛那你呢？”

“哦，我是遭贬了，去湘江县做漕运。”

“唉，莫事莫事，不要灰心哈，人生起起落落很正常的。我都还记得你原来在江北军营那会儿，多么威风，我们一帮同窗都羡慕得不得了。”

“呵呵，那会儿真不知天高地厚，尽想出风头……”

“不要妄自菲薄哈。你上马能战，下马能谋，扇子一摇就有主意，长刀一挥就能破敌，每次你纵马冲在最前头，我们跑不赢你，全在后面吃尘土，哈哈哈哈......那样的意气风发，大有周公瑾当年的风范！”

“哈哈哈，哪有那么夸张？不过想想当年的金戈铁马，再看看如今这番模样，真叫人难受。”

“小辛，人生在世但求对得起天地良心，别的就别管那么多。你就是忧虑太过，什么事儿都要辩个明白。”

“叹只叹自己太过于理想化了。前日里重读《楚辞》，忽然才真正明白屈夫子当年那份心境。如今的我，好像当年的他，面容憔悴，形容枯槁，三魂丢了七魄，小张，给我招个魂呗。”

“去去去，还能开玩笑，招什么魂？”

“其实，有时候我在想，我是不是一开始就错了？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求什么功名利禄光耀门楣？一个读书人，忧国忧民忧江山忧社稷，到头来，却跟你半点关系也没有，平白地耽误了一生……”

“唉，十几年前我就想过这个问题了。好多事，我们是没法左右的。这世间本就荒谬，没有道理可言。还是那句话，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你就宽宽心，啊？”

气氛略显沉重，两个人决定不聊这些烦心事，取下随身的酒囊开始喝酒。火堆继续燃烧着，不时地爆出“噼啪”的火星，灰下烤着土豆，架上翻着野鸡，滋滋冒油，香气扑鼻。



山前灯火欲黄昏，山头来去云。鹧鸪声里数家村，潇湘逢故人。

挥羽扇，整纶巾。少年鞍马尘。如今憔悴赋招魂，儒冠多误身。

——辛弃疾《阮郎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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