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经》里有些什么故事（二）——耶稣的毛驴

当耶稣骑着毛驴进城时，神的道也化成肉身，如海涛一样奔腾而出，直到世界的尽头。...

大部分基督教教派相信耶稣是神子和神的转世，伊斯兰教则认为耶稣是先知。耶稣的故事记录在《圣经》新约的四部福音书里。书里记载，耶稣本是上帝的儿子，他降世为人，却落在一个普通农家，最后被分娩在马槽里。这个卑微的降临日，在日后却被广为纪念，俗称“圣诞节”，还把时间人为分成了公元前与公元后。当有人要跟随他时，耶稣说：“狐狸有洞，飞鸟有窝，而我没有枕头的地方。”（Matthew8:20) 就是说奔波劳碌的他却连个栖息的地方也没有。言外之意，是想告诫门徒们，愿意追随他的话，很有可能跟他下场相同。

在耶稣的时代，人们出行时自然是没有轿车的。大人物们通常坐骏马出行，故而世人都认为神的儿子应该骑着白马浩浩荡荡驰骋人间，加冕称王。可是，耶稣却骑着一头瘦驴进耶路撒冷城。在耶稣降生前五百年，先知撒迦利亚曾这样预言大君王来到以色列的情形：“你们的王来到这个世界，他是如此正直谦和，骑着一头小驴进城。神将去除以色列的战车和耶路撒冷的战马。征战的良弓也会被消除。他会给列国讲和平，他的权力会扩延到整个世界。”（Zechariah9:10）。

因此，世世代代的以色列人一直在等待着弥赛亚（救世主）的出现。古往今来，常人心中憧憬的“王者归来”总是惊天动地。罗马帝国的凯撒们强弓怒马，用铁骑征服世界而称王。耶稣却骑着毛驴，用思想征服世界。犹太教拒绝承认耶稣就是他们等的救世主，或许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因为耶稣的出场实在有失“王者风范”。

当耶稣骑着毛驴从东往西入城时，凯撒的执政官本丢彼拉多骑着战马从西往东入城。从此世人开始争议，谁才是世间真正的主宰——是世俗的高官，还是柔弱的弥赛亚，没有人知道征服世界的会是凯撤的铁骑还是耶稣的毛驴。而当他的门徒们也争论起来时，耶稣说：“外邦人有君王治理他们，那些有权势的君主们被称为恩主，但是你们不是这样的。你们里头最强的，倒要像最年幼的。你们里面做首领的，倒要像服侍人的。”（Luke22: 26）

他是神的儿子，可他却认为自己是个仆人，在最后的晚餐夜，他为门徒们洗脚，做着仆人职责里最卑微的活。他并不以世俗眼光中的成功为行为准则，而是用心去包容一切。

耶稣关于贵与贱、弱与强的阐述，颇有些中国先贤老子的味道。老子就说过，水是世间最柔弱的，同时又是最刚强的，所谓“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此外，真正的道家人格应如“婴儿之未孩”。婴儿表面柔弱，却至强至真，和耶稣说的唯有孩童可以上天堂异曲同工。所以当世人多要“逞雄，争先，登高，据有”时，老子却要人“守雌，取后，居下，重无”。因此，有学者戏说，倒骑青牛出函谷关“莫知其所终”的老子，一路向西，摇身一变成了耶稣。

老子还提出过“天道无亲”的思想。天道没有偏爱，“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善人与恶人一样可以得到阳光与雨露，这个观点耶稣也提到过。当然，只有区区五千言的《老子》（有人曾统计，《老子》是仅次于《圣经》，被翻译成语言最多的一部作品）更多谈及的是人生与天道，读上去没有宗教的味道。后人也多将他的“以柔克刚”作为权谋之术，违背了他“返璞归真”的本意。

尽管年代相近，孔子却并不认同老子“以德报怨”的理念，他让学生“以直报怨”（《论语·宪问》），就是被别人打击的时候应该做出合理的回应。正所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耶稣却说，当有人打你的右脸时，连左脸也转过来由他打。这种关于柔弱的教导很难让普通人接受。况且圣经故事里，耶稣也会发怒，并不是我们想象中的老好人，那么怎么去理解他这个被打脸的观点呢？

尽管圣经中有许多讲宽容的章节，这一句话却并不是在讲一味的宽容忍让。事实上，耶稣想宣扬的是不要被恶人得逞，如果知道他在故意挑逗你的怒气，就不要中计，甚至转过来给他打左脸，这就自然引出下文中的“不要自己伸冤、宁可让步、听凭主怒”。不要因为别人恶意的行为，而让自己陷入怨恨的深渊之中。

或许最能验证伸出左脸理论的就是“从囚徒到总统”的纳尔逊·曼德拉先生。他在南非领导反对种族隔离运动时坐了二十七年牢，从46岁到72岁，受尽狱卒们的欺凌折磨。后来出狱做了总统，却做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把这班狱卒请到总统府叙旧。在常人看来，被人欺负后，到有了能力回击的时候不回击，就已经算是海纳百川了，还要施恩给他们实在不合道理。为了这件事，曼德拉说了一句让全世界为之动容的话：“当我走出囚室、迈过通往自由的监狱大门时，我已经清楚，自己若不能把悲痛与怨恨留在身后，那么我其实仍在狱中。” 他的示弱，并不是在释放自己的敌人，而是在释放自己的心。只有放开心扉，忘却恨，开怀爱，我们才能再一次“面朝大海”，感受“春暖花开”。

黄家驹在《光辉岁月》里唱到这个故事：

钟声响起归家的讯号

在他生命里彷佛带点唏嘘

黑色肌肤给他的意义

是一生奉献肤色斗争中

年月把拥有变做失去

疲倦的双眼带着期望

今天只有残留的躯壳

迎接光辉岁月

一位瘦弱的老人用残留的躯壳，打开世界上最坚硬的壁垒，迎接光辉岁月，他用的不是炮而是爱。大爱无疆，仿佛阳光，可以照到这个世界每一个阴暗的角落。

一个是奠定了东方思想基调的大儒，一个是整个西方社会的行为准则，耶稣与孔子的观点从根本上就很不一致。孔子尽管自认“丘少也贱”，可他总是以贵族知识分子自居，他一生游说列国，指点江山，奔走于君主与贵族之间。他的立场影响了二千年来无数的中国知识分子，奠定了东方社会“士农工商”的整体基调。

耶稣却是一股逆流，他的很多观点和世界截然相反，把世界的排序翻了个底朝天。耶稣说在这个世界排最后的，在神眼里是排最前的，所以这个世界认为的大人物，在神的眼里微不足道，而在世界眼里微不足道的人，在神的眼里又是珍贵的。所以，“不要去迷恋这个世界”，决不要被世俗的价值观绑架。耶稣常与底层民众为伍，他的平等博爱面对的是每一个人，包括那些身处社会边缘、贫穷、残疾与患病的人。耶稣知道自己的使命，他告诫追随他的人说：“在这个世界上你们会有苦难，但是你们可以放心，我已经战胜了世界。”（John16:33) 坐在毛驴上的他，用思想战胜了那些骑着骏马的所谓“英雄们”，至少基督徒们这么认为。

大师们似乎都和骑驴有着未解之缘，宋代大儒杨时亦如此。这位杨先生就是“程门立雪”典故里的男主角，朱熹的老师，洛学的传人，闽学的鼻祖。他学得两程毕生所学后，乘着驴车回南方讲学。程颐目送他远去，曾感慨地说：“吾道南矣。” 从此，中国儒家文化随着杨先生的南迁而由北向南推进。爱因斯坦移居美国时，学界也说，从此物理学的中心从欧洲移到了美国。古往今来，总有一些大师负载着一种使命，他们身体的迁徙伴随着思想的迁移。而当耶稣骑着毛驴进城时，神的道也化成肉身，如海涛一样奔腾而出，直到世界的尽头。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此句出自老子的《道德经》第五章。老子认为，天地是自然的存在，没有理性和感情，不受天、神、人的左右。

Matthew：《马太福音》，是新约圣经第一部分《四福音书》的第一卷，作者是耶稣十二使徒之一的马太，记载了耶稣的生平与职事。

Zechariah：《撒加利亚书》，出自于旧约圣经，记载了异象和预言。

Luke：《路加福音》，是新约圣经第一部分《四福音书》的一卷，作者是保罗的门徒路加，记载了耶稣的生平；因为马太、马可、路加三福音内容大同小异，故而称为“共观福音书”。

John：《约翰福音》，是新约圣经第一部分《四福音书》的一卷，作者是门徒约翰，主要讲述上帝的奥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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