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 动如荫凉

链条少油转不痛快，滴滴答答。好孩子，妈妈给你钱。...

四条路里有三条在修。修车佬的修车摊停在唯一一条不在修的路的路口，他坐在树荫底下乘凉，一个线缆滚轴给他当凳子，面包车兼库房和他一段距离，树荫漏过太阳，在他头上和背上留下斑点，头毛、眉毛、肩膀、膝盖和鞋子上盖的灰是淡红的。一根树枝在他手上，有时在右手，有时在左手。在右手的时候，树枝在石子地上划。在左手的时候，他就发呆。太阳底下他张开的工具箱，扳手起子螺丝螺帽在反光。太阳在动，后来工具箱躲进墙的影子，再后来，整个摊子都进了影子。树枝在修车佬左手里的时间越来越长，偶尔换到右手，在石子上点到为止，又换回左手。

一个书生来修车，戴眼镜于是文质彬彬，他的自行车，龙头锁死了扭不动。修车佬用树枝指挥，龙头的接头位置，工具箱里的扳手，车屁股底下的油盒。大意是，先用扳手先拧开接头，再用3号润滑油在滚珠的四个方向上各滴两滴。书生蹲在工具箱里找，又站了起来。不会，你弄一下。

树枝换到修车佬的右手，在石子地上划得畅快，像是书法长卷的顿挫，又像是数学公式的复杂。太快了，树枝生出火花。书生躲进墙下的荫凉，自行车跟着他进了荫凉，一面紫手绢，在他额头，后颈以及手腕上按了按，镜子里映出黑湿的发梢。墙的背后，打石机的锤子砸到地面很多次，树叶沙沙摆。汽车在院子里引擎。保安挥手：兔子，门开咯。电线茈开火花。音箱唱：你别在意——西瓜婆占口水数旧毛票。高跟鞋在石子地铿铿锵锵。太阳回归线。蒲扇以膝盖为支点摇。黑狗在树下面追求一根骨头或树根。水龙头犹豫不决的水。铃铛自动转一圈叮当。墙震动着裂缝。保安擦汗：快走。红灰从墙头跌跌不休。黑狗过了失望的白路。知了果然闭了不知的嘴。汗在毛孔里汗，土在嘴巴里土。小旋风一阵。塑料袋和白纸都是白的。树叶沙沙不绝。高价回收旧家电。电锯锯钢筋不断。保安黑脸：走开。倒车请注意。从门里驶出大众牌前车之鉴。高价回收…水盆起了水波。隐形电波声波和光波。链条少油转不痛快，滴滴答答。好孩子，妈妈给你钱。钢筋和钢筋跌在一起一条比另一条痛苦。砖头，红色法拉利。车轮和太阳一样圆。我家的西瓜好甜好甜。兔子，有人修车，天气热...书生大概是骂了一句，妈了个逼的。修车佬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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