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儿女｜马上琵琶万里行

马上琵琶万里行李修运明初清末，有一个琵琶演奏大家，可以和后来的瞎子阿炳的二胡相媲美，他就是邳州人汤应曾。汤应...

马上琵琶万里行

李修运

明初清末，有一个琵琶演奏大家，可以和后来的瞎子阿炳的二胡相媲美，他就是邳州人汤应曾。

汤应曾（1573—1644），擅长弹奏琵琶，世人称之“汤琵琶”。居所有棵石楠树，他就依树筑茅屋而居。贫无妻，事母甚孝，朝夕不离。他自幼爱好音乐，听到歌声就哭，后来学习唱歌，唱完又哭。老母不解：“我儿为何悲伤？”应曾答：“儿无所悲，是歌声触动了我的心田。”

崇祯年间，当时李东垣弹琵琶很出名，后传给江对峰，一时名播京师；江死后，陈州姓蒋的一位隐士得其真传。是时，周藩王有女乐数十队，都跟随蒋隐士学艺，只学得皮毛，周藩王很遗憾。汤应曾跟蒋隐士学了一年，深得精髓。周藩王召见了汤应曾，命汤当场演奏，那真是“大弦嘈曹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藩王听呆了，把名贵的碧镂牙嵌琵琶赏赐给他，命他穿上宫中锦衣，在宫殿上演奏《胡笳十八拍》，声音高亢凄清，异常动人。藩王深赏汤应曾，每岁供给粳米万斛，以供养他的母亲。汤应曾一时名播大梁一带，市井争慕其声，都想与他结交，但汤应曾很矜持，轻易不演奏。

后来，征西王将军把他召到幕府中，跟随军队经嘉峪关、张掖、酒泉等地，每逢打猎或阅兵，命汤琵琶演奏大漠塞上曲。王将军有个部下叫颜骨打，此人是胡人后裔，很善于布阵，他临战前，总是请汤琵琶弹奏壮士之曲，然后驰马杀敌，最后凯旋而归。

一日，至榆关，大雪。在马上听到筚篥之声，忽然想念母亲来而失声痛哭，遂辞别将军星夜返家。宿在一家酒楼上，夜不能寐，弹琵琶作思乡曲，听者无不动容流泪。拂晓，邻家一少妇款款登楼拜见：“先生难道有所思念吗？琵琶声何等幽咽悲切！妾守寡十年，相依为命的母亲也死了；想嫁个心有灵犀的人，我愿终身侍候先生。”汤应曾说：“你能始终如一孝敬老母吗？”妇欣然应诺，于是一同返程。后来，襄王久慕汤琵琶大名，派人聘请他。他在楚地呆了三年。一日，泛舟洞庭，狂风大作，艄公惊慌失措，汤应曾如坐禅入定一般，坐在船头弹奏《洞庭秋思》，于是渐渐风息浪止。靠岸，一白毛老猿从水草丛跃入船中，哀号中夜。汤感觉蹊跷。天亮时，那老猿突然抱起琵琶，跳进水中。汤应曾痛失心爱之物，就惆怅不再弹琵琶了。

后来，汤应曾回家探看母亲，母健在，而妻已亡，坟墓就在

宅旁。母亲告诉他，妻去世那天黄昏，有一老猿在户外哀啼，启门却不见踪迹。妻语老母：“我等待郎君君不至，老猿在外啼哭，是什么征兆呀？我将要不久于人世了，久违郎君的琵琶声了，假如郎君归来了，请母亲告诉他，为我在石楠树下弹一曲吧。”汤应曾听了母亲的话，不禁悲从中来。黄昏，置一杯浊酒于坟墓旁，弹奏起琵琶来，声声凄楚哀婉，回荡不绝。从此，汤应曾变了。他癫狂放纵，沉迷酒色。值寇乱，背负着老母在军中兜售零食。一代琵琶王沦落为耳聋、眼瞎、鼻豁的脏老头，大家都纷纷躲开他。偶尔有人召他弹一曲琵琶，也隔以屏障，只听其声而已。

汤应曾一生所奏古曲大约百余首，风格大多有风雨雷霆之势。其曲风有的如愁人思妇，有的如千百虫兽在嚎叫，有的如风吹草木的啸吟声，万千种声音无不在其琵琶声中惟妙惟肖地传达出来。他最得意的一首，就是摹状楚汉相争的《十面埋伏》了。当两军对决时，声动天地，好像数不尽的瓦片在天际横飞，静下心来听，有兵器撞击声、鼓声、剑弩声、人马过招声，纷繁嘈杂，一会儿又归于平寂。过了半天，声音慢慢从地平线上滚过来，哀怨而隐约的，好像楚军的歌声；凄凉而悲壮的，为项羽悲壮慷慨的声音和告别爱妾虞姬的声音；项王陷入大泽，汉军骑兵的追击声放佛就在眼前；追至乌江，项王自刎的声音听得那样真切，百骑踢踏蹂躏，那是汉军将士在争夺项羽的人头啊。九里山之战放佛重现，听者开始有些兴奋，继而感到毛骨悚然，最后只有失声痛哭。

汤应曾六十多岁的时候，流落到淮浦一带。有桃源人路过淮浦见到并同情他，载着母亲和他一同到桃源来。后来就不知所终了。

王猷定说：古往今来，以琵琶而闻名于世的太多了，很少有像汤应曾这样的。如果人没有天资和悟性，其感情必定不深，那又如何能传世呢！戊子年秋天，我曾在讨饭的路上碰到过汤应曾，那往日穿着锦衣的风光派头已荡然无存。第二年，我又造访过汤应曾，他用土锅做饭，侍奉母亲。常人都瞧不起他，我对他肃然起敬。汤应曾仰天长叹： “世上知音太稀少了，等母亲过世后，我将跳入黄河！”我凄凉的答应给他写传。五年后才写成。唉！世道沦落，命运多舛，知音难觅，难道只有汤应曾吗？

王猷定所著的《汤琵琶传》，收辑在清朝涨潮先生的《虞初新志》里。我在酷夏披览古籍，偶见汤琵琶事迹，顺手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