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者笔记:存在与语言之思

 

纯粹思想里焦灼的玫瑰。...



编者按:这是《又见》专栏作者程小雨夜行者笔记的续篇,关于自我存在、美和语言,以及某种秩序。不断阅读和思考的结果是能够使人更加智慧和宽容,一种由内而外的超乎寻常的美,甚至不需要见面便能强烈感受到。我把这种美取了个狗血的名字,叫做“纯粹思想里焦灼的玫瑰”。

且听且行且珍惜,这样温柔而铿锵的语言或思虑,某个瞬间回荡在景德镇这座古老的小城里。

夜行者笔记(二):存在与语言之思
11、我认为一个人的禀赋必然包含了他能够强烈的感知到禀赋的存在之能力,伴随着这种强烈意识的驱动,他的内在诞生一种巨大的心智的魅力。他不可避免地陷入一种自我探索的狂热当中,这种狂热就像一股自由的风漫卷着,这狂热之内包裹着一种信念,一种依靠着我们的精神将改变我们的存在的信念。你相信吗?即便是在极其平凡的一生的生活表面,心智的力量帮助我们脱离那枯燥、雷同的日子,一些东西一定被彻底改变了,不再依附于一种现实边界的左右,它创造了一个独一无二的世界,它重建了我们自身,它让你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能辨认出自我的根本形象。我无时不刻地处于这力量的意识当中,对我来说,它是一种庇佑,它令我安宁而沉静,仿佛置于一束永恒之光中。



12、在我极其有限的人生经验当中,我的记忆和情感似乎是和时间同步的,我只在那个所谓的“当下”强烈地感受到一切的存在,痛苦与狂喜都是那样的短暂,或者说我是在无意识地作出了对于经验中所有体验的筛选,我摒弃那些喧哗、亢奋的时刻,同样逐渐忘却那些令我们徒劳的东西,在经历了那些起伏的时刻之后,我的“利我”的意志让自己处于适合存在的平和环境当中。然而,不得不说,其实这是一种“努力”的结果,这种努力使我的情感具备了一种选择与抵御的惯性,而这惯性最后呈现给我的,是与时间抚平一切的同等程度的温柔。而我想只有“温柔”最后让我们重新回到那些经验之上,获得真正持久而独立的情感与记忆。



13、如果这被预言的平淡的一生还值得过下去的话,我想是因为我的内心还怀抱着一种对于创造力的渴望。不管是怎样的创造力,它都将让你看到那存在的湖面上闪烁的粼光。创造力将你置于体验的中心,置于一个与周围相迥异的世界当中,在这里,你重新回到婴儿的眼睛当中,你借此发现那未曾被发现的事物与事物的神采,你获得再次选择一种生活的权利。这一切让你欣喜,成为一个领土的“王者”,成为一个据有主动权和自由权利的生命驭者。我时时感受到那被渴望的创造力一次次将我从混沌与琐碎中领至一种澄明而坚定的境地,它激活了那注定走向衰竭,俗务缠身的肉体,获得一种能量,一种意志,它让我们试图超脱并且真的抵达那至幻至真之境。有时,我确信,命运的天平的确被改变了它的原本倾向。



14、我们听到一种声音,它是混沌的,它有某种不确定性的东西,它是一个于你脑际中徘徊、悬浮的整体,这时你试图凑得更近,你听到了整体的声音中包含了诸多琐碎的声音,看到了画面,色彩,跳跃和静止的事物,并且我们面对这些旋律、事物,产生了拥有它,永恒地拥有它的意图。我们感到任何存在的自然物,都可能对应着一种精神的暗语,我们被置于那拥有它们的狂热意图之下,其实是我们为了更清晰地以一种表层的客观性呈现一种抽象的精神。我愿意这样去想象一首诗中其实被包含了某种“凌乱的秩序”,但这从这凌乱中渐渐脱颖而出的却是一种美,一种创造,它破坏了经验中平白的所见,打破那庸常的存在之排列性,而重新织就了我们感觉意识中一张有关美与高贵的网。而我们的思想就是这样使我们在领悟的过程中,诞生了一种意志,这种意志试图串联、重构那一切经验中所据有的东西。我们提取这些东西,经由语言的重构,而逐渐趋近我们所聆听到的那个混沌的整体。



15、斯蒂文斯说过,我们在诗歌或绘画中的创造能力似乎是一种结构能力,它从想象中汲取能量胜过了从敏感性中汲取。他说到,“头脑保留着经验,以至在经历结束之后,在柯罗清澈的远景之后,我说到的内部能力仍能从经验中组织起自己的结构。如果它仅仅是重新把经验组织起来,或者是为我们重复我们面对它时的感觉,它就是记忆。它真正所做的是把它用做材料,以此来实现自己的愿望,这是想象的典型功能,它总是利用熟悉的东西来产生陌生”,我想在诗歌写作中,我的确感受到我们的思考引领我们进入一种奇异的结构能力当中,并逐步诞生语言创造的能力,但同时我也以为这种结构能力并非自动生成,而蕴含了强烈的劳作的因素,这种劳作使我们的想象伴随着某种有意识的企图,斯蒂文斯强调结构能力正是为了引出这点,亦即说明我们的创作并非仅是依赖的天性的敏感的刺激和伴随而来的情感宣泄,在更大程度上,个体创作所呈现的独一无二性来源于创作者迷人的智力与精神活动,而这个过程,并不简单,它不只是来自人们普遍认为的那种“灵光乍现”,而是一种源于我们自身思考、想象与经验重新相遇、碰撞的结果,于是个体独特的语言创造力产生于这个过程。



16、哦,“语言”的游戏无处不在,“语言”成为那些闲适者手中把玩的小物件,成为他们嘴唇边圆滑、悬浮的词。但我选择跳跃过去,像他们不存在一样,像他们被艺术抛诸脑后,像他们永远不可能听到那高贵而精致的人类的手艺活所发出的声响。哦,你听,你听,高贵的语言在敲打,在熔铸铁的骨头,在黑夜中穿过茂密的雨林,它们跋涉、奔凸,它们被灰尘覆盖,它们回应沉沦于河流底部的石头所发出的铿锵之音。

17、词语的尘埃还没有落定,这宇宙的悬浮物,在我的周围,遍布磁场。我的耳朵试图听出一些异响,听出自然所透露的秘密,听出它们念念有词,在稀薄的空气当中,由远及近地飘荡。我设想那一切属于金属物沉着的光泽,附着词语之上,我设想我收割那高贵的色彩,网罗那夕照中鹅卵石的宁静与河流中浅浅浮动的粼光,但捕获这一切的意图永远无法填满我诗性意志的沟壑。这沟壑,怀着矜持、压抑与惶恐,怀着艺术的热忱与无法确知的神秘,这沟壑,一生无法被施于平衡与平静的力量。



18、我理解中的“激情”并非一个人所想象的那种亢奋状态,它恰恰是一股意识和身体的暗流。赋予我“激情”体验的是那些使我困倦、疑惑而在挣扎中催生思考的事物,是的,只有思考,令意识的河流遍及一切,令我们存在的血液不断在意识的颠簸中得以更新。人的生命中所有相互悖逆的力量,使“我”分崩离析,使“我”重新组合,使我经历重创、衰老和无法洞知的死亡,也使“我”获得新生。

19、过分的理性有时是对温情人性的扼杀,一个理性的头脑它活在一种逻辑结构中,活在一种冷僻的无动于衷的心理暗示之中。它几近类似疯狂迷恋一种仪态的庄重,它依靠挖掘那肃静的自我内部的光辉而获得一种骄傲感,但它的过分之处将令我们丧失人性的自然表情,令我们忘却了我们自身的多重可塑性,它令我们的感觉器皿沉睡在一种僵硬的环境当中而很难被唤醒。我常常感到,我过分的理性在抢夺我感性中自由伸张的力量,这有时使我感到我意识与情感的钝化,这一点,对于一个诗写者显然值得警惕。



20、我对事物产生某种意识的时间是那么早,而由其引出系统的思想与认知的行动却是那么滞后。就比如我幼年即意识到羞愧、懊悔、人性的善与恶无形中左右着我内心的感受,这种意识那么强烈,这种心智的早熟,直到我将近30岁时我才知道它是我身上先天与生俱来的敏感性,才知道这敏感性对我所暗示和引导的某种意义。而今天,我必须认为这是创造我自身的一个不可错过的因素,它开始发挥它被赋予天职的那一刻注定需要施展的那种血泪与燃烧的光辉。如果说命途必定呈现给我的是某种坎坷的图像,我也必定认为图像的意义来自于我对它的啃食、领受和反抗,我早就被赋予这种责任和企图心。

注:图片为英国画家John Atkinson Grimshaw作品,感谢。

程小雨,八零后,陶瓷艺术撰稿人。
2014年秋天开始诗歌创作,相信诗歌的精神化育力量。
程小雨相关好作品
(点击蓝字阅读)
她把自己的大脑剖开来思考“我”
希望你能在这里找到灵魂的共鸣
诗影像2丨城市的边缘



    关注 又见


微信扫一扫关注公众号

0 个评论

要回复文章请先登录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