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少山｜《驿动的心》和《东风破》

外甥开车送我去机场，音响里播放着的是《青花瓷》，我感叹道，真好！后排倏地探过一个大孩子的脑袋，叫道，舅姥爷，你也喜欢周杰伦的歌儿？...





外甥开车送我去机场，音响里播放着的是《青花瓷》，我感叹道，真好！后排倏地探过一个大孩子的脑袋，叫道，舅姥爷，你也喜欢周杰伦的歌儿？孩子以为我这年纪的人只能喜欢红歌。我说，有的喜欢，《东风破》，《青花瓷》，《菊花台》……歌词写得也真好。孩子说道，恰恰相反，俺们语文老师说这些歌语句都不通。我一时语塞，如《菊花台》中，飘落了灿烂，凋谢的世道，愁莫渡江，秋心拆两半……“春心”我懂，“秋心”是什么东西？如何拆成两半？还有，一辈子摇晃，你的笑容已泛黄，徒留我孤单在湖面成双……如《东风破》中，夜半清醒的烛火不忍苛责我，一壶飘泊浪迹天涯难入喉，枫叶将故事染色结局我看透，你走之后酒暖回忆思念瘦……思念还有肥瘦？如《青花瓷》中，冉冉檀香透过窗心事我了然……这句是什么意思我就一点儿也不“了然”。釉色渲染仕女图韵味被私藏……我就不懂得韵味怎么还能私藏。特别是这句“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不仅仅是不通而且与事实都不符，陶瓷专家给周杰伦当面指出，青花瓷根本不是天青色。周杰伦说，我也知道，但这样唱着方便。唱着方便大约是音节上口吧？其实我喜欢方文山写的这些歌词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它似通不通，似懂不懂。但是它们很美。《东风破》本是一首古琵琶曲，苏轼填过词，且不说方文山翻写得如何，可以肯定的是，他对这首苏词意境的感悟要比许多古诗词选家强得多。许多选家都把这首重要的苏词给疏漏了。

当年姜育恒《驿动的心》一唱，全国一片呼声，错啦！是骚动的心！心只能是骚动，无法驿动。单是“驿动”二字就莫名其妙。但是姜育恒置若罔闻，一口气儿驿动到了今天。大约有二十多年了吧？相比较，我倒是很喜欢《东风破》，虽然也不通。这个“破”字放到哪儿都不好看，唯独放在这儿出现了无比的美。什么东西都是破了不如囫囵，风破了虽然不可能却好听好看起来。对破字的运用，近些年还有了什么“小破孩儿”，“破小孩儿”等，这也是破字的妙用。你不觉得很亲切吗？换一个字恐怕远不如。

听音乐时你就会感觉到，语言文字在表达感觉方面是极其有限的，音乐倒强得多。有时你会为找一个词或一句话表达一种感觉急得发疯。于是有些人就试图别出心裁地突破一下。这就让一些以语法修辞为生的语文教员难以忍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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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受这些东西是需要有语感的，没有语感绝对不行。即使对一些经典的东西没有语感也不行，只能是出于敬畏不得不随风而已。曾经网上流行一篇文章说，唐诗宋词只不过是一些拙劣的填字游戏罢了。说唐诗宋词是游戏可以，还要加上“拙劣”二字就不妥了。但我很佩服这个网友，一是他诚实，他说的是自己的真实感觉，不装。二是他的勇敢，他说出了很多人想说而不敢说的话。唯一不足的是他不知道自己没有语感。

语感和乐感一样，很普通，有没有都不是大问题。就像有的人闻不到气味，有的人分不清颜色一样。不耽误吃饭睡觉更不耽误升官发财。但你要向他们讲清楚就麻烦了。甚至可以说永远也办不到。我们都知道，向一个先天性的盲人说红色的太阳，蓝色的大海是没有意义的。他们只知道温暖的太阳，辽阔的大海。如果一个后天的盲人他当然知道这两句话有另外的意思，但他要试图向同样看不到的先天性的盲人解释什么是红色，什么蓝色，也是办不到的。张爱玲去听交响乐，她听到的是一片乱七八糟的噪音，她坐住了忍受这份折磨是顾忌自己的身份，她说，而且，据经验，我知道总能熬到散场的。如果告诉这位断言唐诗宋词仅仅是一种填字游戏，还要加上“拙劣”这个限定的网友他其实是有一种缺陷，没用，他只会恨你。如果有人去给他讲解“大江东去”，他会很诧异，这不就是大实话吗？总不能说大江西去吧？

（载《黑龙江日报》2016年10月20日十版《天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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