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届“守望者”杯征文比赛获奖作品：小说《十万分之一》

我从来没想过我还会再回到这，很多事情是自己想不到的，它们朝着自己意想不到的地方衍生而去，然后才有了惊喜，也才有了失望。...

我从来没想过我还会再回到这，很多事情是自己想不到的，它们朝着自己意想不到的地方衍生而去，然后才有了惊喜，也才有了失望。

好多年前的冬天，我第一次来到这座城市，走下客车还没来得及活动一下坐了八个小时有些酸麻的身体，迎面而来的就是一场大雨。顺着低矮商铺的屋檐跑去旁边施工的工地上撒尿，飞驰而过的出租车溅起的雨水淋了半个身子，我开始低声咒骂起来，看着周围混乱的街道，我开始讨厌起来。但我从没想过不久之后我会喜欢上这座城市的一个姑娘，也没想到过因为这个姑娘我开始觉得这座城市开始可爱起来，在离开那个姑娘的好久之后，我也意想不到的又来到了这座城市，并且成了最熟悉这座城市大街小巷的出租车司机，我不知道这些想不到的事情发生时为了给我惊喜，还是给我失望。这座城市住着八十万人，我来到这里是为了八十万分之一再遇见那个姑娘的概率，我不知遇到之后要做什么，管他的呢，先遇到再说啊，所以我选择了做一位出租车司机。

调频FM94.1在滴了六声之后传来了近乎机械的女声报时“北京时间二十三点整”，熄灭了烟之后觉得有些冷，伸手去关空调发现空调就没开，才恍惚的想起现在是夏天，中午热的人心烦气躁，晚上却有些冷。等红绿灯的时候理了理今天的思路，早晨九点交接班，把车开到步行街吃了早点，依旧是几年来同样的口味，不要酸菜海带的红烧米线，等真正开始上路载客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还是会习惯性的绕着环城西路开到小石桥停下来等一根烟的时间，今天在那里载到一个男人，四十多岁，说要去火车站，虽然不高兴，但我还是礼貌的帮他把行李放到后备箱，微笑着谈好价钱，我不清楚他要去哪座更大的城市谋求生活，但和我一样背井离乡的感受一点都不好，所以我没打表，我只是收了一点点油钱而已。车子启动的时候我又看了无数遍的后视镜，我希望能够在在后视镜狭小的空间里看到那个姑娘走在人来人往的人行道上，好多次我看到过一眼，当我激动的停下车伸出头希望能找到她的时候，才发现刚才看到的只是像她的人，而不是她。我已经很久没有联系到她了，只是通过朋友的朋友打听到她成了一名律师，真好，她还是做上了自己喜欢的工作，那个时候她喜欢法学，但却意外的被录取到了汉语言文学，我一直以为她会是一名老师，但没想到生活跟她开了一个玩笑后却给了她一个惊喜，听到朋友这么告诉我的时候，就像我自己出了书一样的高兴。

在这个冗长而又炎热的夏天中午我又陆续的做了几单生意，路过两次小石桥但都因为乘客的目的地并不在那儿没停车，其中有一次还是我可以绕了一段路才经过那里。

短暂的红灯之后我开始收回思绪，越来越冷了，我开始把车窗关起来，没多久就下起了雨，刚开始的时候很小，细小的雨滴落在挡风玻璃上，后来雨滴越来越大，也敲得车身一直响，出门的时候就没想到过会下雨，但就像我开头时候说的，好多事情是自己意料之外的，就像我也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无聊的下雨的夜晚，我真的中了八十万分之一的概率。

晚上十点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交接班的准备，我行驶在凤霞路上也是因为这是回家的必经之路。其实也不能算是家，只是一个小小的出租屋，没有两室一厅，一直都是我自己一个人住，吃饭也是上班的时候在路边的小餐馆随便解决的，上班时间有时候日夜颠倒，也就没太多的讲究，而且一个人住，能有一张床就够了，这个以前是旅社后来对外出租房屋的地方也就只有一张床，房租也便宜，四百一个月，床单被套房东会按时用洗衣机洗，一层楼的人共用一个卫生间，那个卫生间也是一层楼的人洗澡的地方，屋内是有一台电视，只能看三个台，遥控早就坏了，每天晚上回到那里的时候打开电视都是中央九台，我也懒得换台，躺下来开着电视很快就睡着了，开着电视还能听到电视里的说话声，不至于让这个小小的出租屋被沉默和孤独包围。

大概还有五个红绿灯就能到出租屋了，但这时候广播里插播的一条路况信息让我不得不选择绕道，因为在我前面第三个红路灯位置发生了电动车侧滑事故导致轻微的堵车。也许是百无聊赖，想要开着车慢慢的绕路走，又或许是一切早就被命运安排好的，多一分钟都不行，就在我绕进东后街出来的路口处，我看到了在微弱昏黄电灯下打车的她。

雨下的很大，风也很急，你就那样撑着一把摇摇欲坠的雨伞，因为生伸手来打车，右边的衣袖已经被雨淋湿了，虽然路灯被风雨中被摇晃的树影打得七零八落，虽然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再见了，我已经因为习惯而剪了一头短发，胡子拉渣得像个饱经风霜的中年人，你也早就不是那个留着波浪长卷发一脸青涩的校园姑娘，你也剪了干净利落的短发，但生活并没有改变你什么，所以我能一眼认出你。

车靠边停之后你打开车门，带着一身水汽，低着头整理着湿淋淋的雨伞，一边整理还一遍说着，抱歉弄湿我的车了。你连声音都没变，还是有着好听的声音和浓厚的这座城市本土方言味道。在此之前我的无数晚上，我躺在小小的出租屋的床上想过无数次和你见面的场景，在白天还是晚上，在你住的小石桥还是在繁华的商业区，无数次在心底构建了见面的场景和我要说的话，再一一被我推翻重建，但我没想到的是再见你的时候会是在你带我去的第一个一点也不繁华反而有些偏僻的东后街，那些设想了无数次的话却激动的一时说不出来，我只是缓缓的启动了车，行驶在我走过无数遍的去小石桥的路上。

你好像很忙，在整理着包里的文件，看着有没有淋湿，确认没有之后又低头在手机上弄着什么，我一直用余光偷偷的看着你，你却一点都没发觉，离小石桥越来越近了，我一直在想要找什么话跟你说，此时广播里却放出了林宥嘉的《浪费》。

我看到你放下了手中的资料和手机，我听到了你在跟着小声的唱

“没关系你也不用给我机会

反正我还有一生可以浪费

我就是剩这么一点点倔

称得上我的优点”。

车窗外闪过的广告灯把你的脸照的忽明忽暗，歌声很小，我却能认真分辨出来。后来我才想起来，这首歌是我在等红绿灯的时候用微信点的，但一切都那么凑巧，你上车的时候刚好播到这首歌，我没有说话，只是也轻轻的唱了起来

“没关系你也不用对我惭愧

也许我根本喜欢被你浪费

随便你今天拼命爱上谁

我都会坦然面对

即使要我跟你再耗个十年无所谓”

是你先认出的我，是你用略带疑问的口音说出了我的名字，试探性的，小心翼翼的，我笑着停下了车，转过头来看着你说：“对啊，是我，大律，我还以为你忘记我了呢。”你说：“没忘记呢，只是刚刚一下没能认出来，而且一开始我就奇怪，我都没来得及说我住哪，你怎么就开到小石桥来了，我还以为这司机神算呢。”

那天晚上我们在出租车上一直聊到雨停了下来，那些关于从前共同的记忆又被我们说了出来，狭窄的车身内，满满的都是失违已久的笑声，那天晚上我也再也没回那个出租屋，而是找到了有你的家。

故事就这样结束了吗？等等，我再想想。

从广播里“北京时间二十三点整”开始，我交接了班准备回去，在第一个红绿灯的时候我在微信“FM94.1鹤都之声”上点了一首林宥嘉的歌，就开始整理今天一整天的行程。红绿灯过了没多久开始下起了雨，我点的歌还没播到就插播了一则实时路况信息，导致我不得不绕路，在东后街的路口处我的确看到了你，你剪了短发，穿着一套职业装，举着黑色的雨伞在打的，黑色雨伞很大，像是融进黑暗里一样，雨水并没有打湿你右边的衣袖，你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褪去了校园里的青涩给我一种久经职场的感觉，你上车的时候是把雨伞收起并且甩掉了上面的雨水才关上门的，我看到你在整理的是一些学生的入学资料，整理完之后我看到你手机上面一个小孩的壁纸，小孩长得很好看，眼睛和你一模一样的漂亮，是个男孩，除了眼睛之外我看不到任何和你像的地方，我还看到你在用手机发短信，收件人的备注是“老公”。我没有说话，也没有开车，直到你弄好一切之后，对我说了去教师小区，我才缓缓的开了车。

一路上我都没有说话，你也没有，走了一半的路程，广播里响起了我点播的歌曲，是林宥嘉的《心酸》，你没有跟着轻轻的唱，你只是疲惫的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休息，直到下车的时候，你看了看表，刚好有足够的零钱给了我，我们都没说一句话，你也没认出我。

我看着你下车，撑着黑色的雨伞，一直走进你的小区直到最后的背影我再也看不见了，我跟着广播轻轻的唱出了最后一句歌词“我曾拥有你，真叫我心酸”

我没想过我快三十四岁了还是没能完成自己无数年的梦想写出自己的书，毕业之后辗转换了四次工作，最后只能回到老家，邻里们尖锐的嘲笑以及父母开始还会催促我早点让他们抱上孙子，直到后来连催促都被一声声叹气而替代的时候，我远远的离开了家，抱着八十万分之一的概率来到滇东北这座城市，成了一名出租车司机。

命运给了我八十万分之一的概率一额让我再次遇到了你，但命运好像也局限于此，很多事情都是出乎自己意料的，惊喜是我又遇见了你，失望的是好运都用来再见你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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