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各种问题,我们是做堵漏,还是疏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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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的问题行为

是不是只有制止或干预这两种方法?还是这行为本身或许是一种释放压力的途径?


ASD谱系人士有各种让别人看来怪异的问题。现在越来越多的学者和自闭症的社会活动家们比较正面地看待刻板行为或是异常行为的问题,指出这些行为本身提供能让自闭症的孩子和成人们在紧张压力面前取得自我安抚的作用,或者就是为了维持自己的生活状态而与环境之间的调节。

所以我们在制止或干预那些行为的时候,也要想一想:这行为本身是否是一种释放压力的途径?如果是的话,我们是不是在堵住了一条渠道前并没有给他的压力另辟一条更安全和合理的通道?

读了这段话,是否有醍醐灌顶的感觉?它是冯斌在今天的文章中要告诉你的。

孩子的各种问题,我们家长更需要做的是疏导,而不是堵漏。很多时候他们坚持做自己的行为,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还可以有另外的方法,这时需要我们把另一条路指给他们。或者是我们一步、一步带着他们走,绕过路上的坑,避开路上的荆棘,让他们更有信心也更安全地前行。

而对于到了青春期的孩子,情况会更加复杂,我们处理、引导或者说教导的方法就要跟上他们荷尔蒙进展的速度。





在闻森的青春期开始旺盛的过程中,他的那些带有刻板特征的强迫症行为也如雨后春笋般地不断地冒出来。尽管表现的方式不一样,但是,追根溯源,还是能找到他从小在触觉和刻板上的根源。

最近所表现的是他在吃饭喝饮料的问题上。

我们家里只有他一个人是在吃饭的时候被容许喝上一杯橙汁的,其他人要么没兴趣,要么是为了节食都不喝这些饮料。闻森的体重一直保持得很好,我们没有这方面的顾虑,所以也就让他可以喝上一杯。

过去他一直喝,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最近他突然有了些变化:拿到饮料初喝上几口后,就要仔细察看杯口,那上面自然会留些果汁。然后,他一定要起来,拿张餐巾纸擦了,才会继续坐下来吃饭。一杯饮料他喝上两次就没了,所以也不会去擦第二次。有时,他要去倒第二杯,那一般也都是吃了饭以后的事,他一端起差不多一饮到底,也就没有需要去把杯口擦干净的必要了。

这个行为虽然是现在才出现的,但是有源可溯,那就是闻森吃饭时他要保持的一些习惯。比如:吃饭用叉但是吃饺子用筷子;吃饭时不能光吃菜,必须要有米饭一起吃;吃饭用的碗或盘子,必须是干净干燥的不能留有一丝水迹。



这最后一点尤其和他现在的这个新行为有关系。

一是他一直固有的“洁癖”,从不容许皮肤上带有一丝的污渍或异物,要反复彻底地洗手。还有一个原因是家里的生活习惯养成的。因为我们家里历来洗完碗盆后晾在碗架上,到了下一次用的时候自然是晾干的。所以,从闻森从小到大的生活中,吃饭所用的碗筷总是干燥的。曾经很偶然地有那么几次,他用的碗里还留些水,立即被他换掉了。

过去,我们把这些行为看在眼里但没去干涉,是因为偶然发生的没有到需要去干涉的程度。现在到了这个要擦杯口的新行为了,也就必然地把他一直具有的习惯联系了起来。我们可以接受他所用的碗筷是要干净干燥的,也允许他用的杯子子是要干净干燥的,但是不能接受在喝的过程中要保持杯口干净和干燥的状态。

讲了这么多,是想说明闻森的这个新行为其实是老树发新枝。他这么做有他的“历史渊源”,是有他的心理需求在那里的。

从我个人的理解和体会来看,这行为不只是一个合理或不合理的动作,我们更需要透过行为去理解他心里深处的那个他渴望但是没法诉说的理由。

这个理由说到底也就是:闻森想保持着喝饮料过程中的杯口能像他用的碗盆一样,保持干净而干燥。这个从他的利益上来说,是一个合理的需求,这也是他想保持的那种他的生活状态。我们不可能让他能立刻接受像农民工一样一屁股坐地上吃饭。他的这样的生活需要其实我们也是一直在帮他维护的,比如说,我从来不干涉他换掉有水迹的碗,但是这个新行为不同,那就是他把这样希望干净和干燥的需求“无限扩大化”,在吃饭的过程中,他还要去拿餐巾纸去擦杯口,擦完了还得继续喝,还会“弄脏”杯口的...这就是不合理的地方,是值得我干预的,更重要的是,可以杜绝他向更“无限化”的扩展。
讲到了这里,又得引出我自己的纠结来,那就是我心里明白他的很多行为的来龙去脉,但是

  • 值得不值得、需不需要去干预?
  • 要怎么去干预?
这个问题在闻森小时候还容易,因为我们有权威性,他只能是要么听我们的,要么是剧烈地反抗。现在闻森到了青春期,我的总方针有了彻底的改变,因为我确定了我不能再以牺牲与闻森的关系去干预他,如果是要必须出手干预的话,也是需要考虑好,先端正自己的态度,才去和他交谈。

第一个问题:值得不值得、需不需要去干预?

这么多年了,面对闻森的各种刻板或异常行为,多少也明白了不少道理,也清楚了这不是一个能根除的问题,所以作为老家长应该有了一个明确的指导思想:那就是什么行为需要干预。即使他的行为违背了一些原则性的东西,也要看他的行为是不是妨碍到了他尤其是别人的生活和学习。

现在越来越多的学者和自闭症的社会活动家们比较正面地看待刻板行为或是异常行为的问题,指出:这些行为,本身提供了能让自闭症的孩子和成人们在紧张压力面前取得自我安抚的作用,或者就是为了维持自己的生活状态而与环境之间的调节,所以我们在制止或干预那些行为的时候,也要想一想:这行为本身是否是一种释放压力的途径?如果是的话,我们是不是在堵住了一条渠道前并没有给他的压力另辟一条更安全和合理的通道?

再回到闻森这个擦杯子的事情上来,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观察和思考,我还是决定和闻森谈谈,有所作为总比听之任之好。
昨天饭后只剩下我和他两人的时候,我和他谈了这件事。

第一说的是这个喝了一半擦杯子的不合理性。因为这是他嘴上留下的果汁,所以这里没有怕被细菌感染的问题。他擦了以后还是会继续喝,还会沾上果汁,所以中途擦一遍就是徒劳无益的浪费了。合理的事情我们可以做,比如说,喝之前你拿的杯子上已经有了别人留下的果汁,这时你完全有理由先擦干净,但是你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半,是完全没必要在中途把杯子擦一遍的,这就是不合理之处了。

第二是他这样做,浪费了家里的餐巾纸,当然我还不至于抠门到和儿子计较他用的餐巾的多少,但是对闻森来说,“浪费”是我们家不容许的原则之一,也正好拿来规范他,事实上他也确实造成了家里的许多浪费。除了这个擦杯子,他还有一个小动作是吃饭时如果饭菜掉桌上,他必须要用餐巾纸裹着扔掉后才能继续吃饭,这个行为也是我们要劝止的,因为吃完后我们会一起收拾的,他没必要去中途收拾,他只是容不得他面前的桌面上有脏物。我们很难去改变他接受这一点,所以也是从不浪费餐巾纸的角度去劝止他。

同样的是他洗手的问题,这几天确实不用洗手液了,但是还是使用大量的水来洗手,尤其是他洗完后还是不愿意用手直接去关水龙头,而是要等手擦干后再回来用手臂去关,任凭水继续哗哗地流,就在几分钟前,我还去提醒楼上洗手的闻森洗太长了该关水龙头了。

这些道理闻森都懂,而且他也学乖了,这样的时候连连点头答应你然后赶紧溜走,但是我盯着他要求他承诺,虽然不肯说但是举起了手掌和我做出击掌为诺的姿态来,这也算。以后管起来就有理有据了。


以上是冯斌写于2014年2月的文章,看了不由得想问:

闻森到底有没有改掉喝果汁擦杯口的行为?

他现在还有刻板行为吗,又是怎样表现的呢?

我们前些天接到了冯版写来的后记。



这个必须要抹干净杯口的行为大概这样就消除了,当然不是说这么一次就行,他在后来的日子里还是有继续的苗头,但是我盯得紧,而且道理前面讲了,我“管之有理”,他也能克制住直到可以一直喝完一杯果汁。不用每喝一次擦一次了。

在现在的这些青春期的日子里,我觉得闻森的行为问题对我来说,已经有了不同的层次。行为远远不是行为本身,而是可以联系到他的情绪心理。我可以举两个例子:

第一种:是最经典的也是最长久的行为。

比如说坐在椅子上前后摇摆,手会同时固定地摇摆,嘴里念念有词。这种情况一般出现在每周五、六晚上,因为第二天不用起早,他会待得晚些,总会等全家人都睡以后他可以自由地摇摆、自由地自言自语、自由地上网听他喜欢的歌查他喜欢的历史资料。这样的时候他特别地轻松,也特别愉快,往往会自己笑出声来。我知道这是他放松的时候,绷了一周的弹簧要松开,这样下个星期上学去可以再绷紧,所以我非常珍惜和保护他有这样的机会。

本来是典型的自闭症的刻板行为,但是到了今天,对于闻森这样“不上不下”的状况,本来是异常的行为对我来说成了正常的了。他的“不上”,指的是他够不上可以自由地、流畅地、主动地用语言或文字来表达自己的情绪和心理,,而他的“不下”又是指他的程度又高到可以读高中,可以融合,可以完成一部份的学业,也可以期望他高中毕业。

但是处于中间自有中间的烦恼和焦虑,他很可能都是闷在肚子里闷在心里,很可能连自己的精神状态也不是很清楚,更不用说能自己理清这紧张和焦虑的来源了。这样的时候,他的这些刻板的行为和习惯,就成了我可以判断他精神状态的一个风向标和温度计了。如果他周末不再那么熬夜、摇摆、忍俊不禁地笑话,我就会警觉他的状态注意他的心理了。即使是在外面旅途上,他没有条件继续他的周末刻板模式,但他会换个形式以一边反复地听电子游戏机里“超级马里奥”的音乐,一边同样地摇摆身体,由此我也就知道“一切正常”。



第二种:就是如此文所说的,新的但是不新鲜不新奇的行为。我之所以决定干预他要每口都要擦干净的做法,是因为这就是一个强迫症行为的开始。

我读过、写过也介绍过不少这方面的内容。对于不少谱系的孩子来说,到了青春期及更大年龄以后,过去的刻板行为会进一步转化为强迫症,像闻森必须保持杯口始终要干净的行为,如果不在萌芽中着手干预,一旦固定下来成了他的一个心理定势的话,那就成了强迫症。

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自闭症的刻板行为和强迫症有共同的心理根源,都是想通过固定的重复的仪式化动作,来达到自己对世界的掌握,来抵抗实际中自己在生活、工作及社会上焦虑紧张又无能为力的恐惧感。所以,作为和成年自闭症群体里较高共生精神疾病之一的强迫症、强迫症行为会伴随一生。因为,一旦这个模式固定下来,孩子的心理和强迫的行为绑在了一起,再改变就非常难。而在萌芽状态下,他还没有形成定式,及时地干预就很有效。

当然不能用简单粗暴的指令去阻止他,也不能拿强化物去奖励他,没有这样的必要,而且对青春期的大孩子来说,“奖励他”会被他当成你把他当小孩子,会引起自然反感,所以还是用“逻辑”的方法。给他指出这样喝一口擦一遍的做法不合我们的常理,而且会重复和浪费,这样的方式符合他的特征也更容易被他接受。但是这个行为被劝止了,不见得以后就不会再出现了,更不是说他以后不会变个花样出现,后者几乎是可以肯定的。只要他在生活中工作中长期处于焦虑紧张无助,他就会在这方面通过类似的行为来表达。

这些就是两个例子,当我面对一个不能主动表达情绪和心理的大孩子时,,我看到的行为不仅仅只是身体的动作,更是一个可以一窥其内心的窗口。对他来说很多他无法理解、无法表达、无法联系起来的情绪、感受和心理,会像黄石公园里的“老忠实泉”,内心能量积累到了一定程度,就会时常地通过行为喷射出来的。
冯斌教子文章相关链接:

生活中的改变:越 界

生活中的改变:“停车的逻辑”

从令人发狂的刻板中,寻找教育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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