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肉汤

 

唯有那份永远不会融化的乡愁,日日在心间,时时发酵,让人更沉醉。x0a图到用时方恨少,这些图片也只能凑合看了...



最近老是梦里频醒,醒后难睡,难道是思乡病!

沪地饭菜清淡,所食甚少,睡到半夜初醒,翻身无力,才感到是肚子饿了,半夜懒的起身,只有想象吧,听到夜半的雨声,似乎闻到了香菜的味道,这香菜,如果放进羊肉汤,这味道,哎呀,不好,馋虫在动,该死的香菜,都是你,让我想起了年少时期的羊肉汤!



八十年代初期,家里穷,肉少见,更少吃,少到忘记这世界上还会存在着肉,父母看着孩子,瘦瘦的,不长膘,心疼的不行,就商量着,卖一些地瓜干,领着孩子去集市上,喝一碗羊肉汤,膻膻肠子,解解馋。于是父亲装一化肥袋子地瓜干,放在独轮车的一边,我则坐在独轮车的另一边,母亲跟在后面一起去赶集。父亲卖完地瓜干,将仅有的几块钱递给母亲。母亲则领着我,买几个烧饼。



然后去丁氏羊肉的摊子边上,找一个石凳子让我坐下,她去摊主那边,花上五毛钱,买一碗羊肉汤。那时的碗是黑色的,浅浅的,底部是白白的,碗里放着少有的几个肉片,夹杂着散碎的羊肝,羊肠子,上面浮一层香菜,热气腾腾的,深深嗅一下,一股膻膻的香气,透过鼻子,直达脑髓,一股醉人的香,这味道,已将我征服,我拿起调羹,轻轻一荡,羊肉、羊杂还有香菜,旋转了起来,即便是现在想来,人都有些恍惚。先抿着嘴喝一口,细细品味,根据咸淡,放点盐,够咸,再放点醋,够酸,将烧饼掰碎,放进汤里去,汤入烧饼,有些干硬的烧饼,浸满了汤,糯糯的,一口下去,麦子的香气,羊肉的膻味,瞬间在舌尖绽放,这感觉美如画,将味蕾陶醉,所有的幻想都已入了肠,梦里的神仙也不过如此。



母亲则在一边看着我,笑着说道,要是汤不够,还可以加。等着将烧饼吃完,再加汤,到最后将仅有的几块肉吃掉,这一年少有的福利算是报销。抹抹嘴,手里的膻味舍不得丢掉,淡淡的,要存上几天,然后坐上父亲推的独轮车上,高兴的回家,路上村里有人问,这次赶集买了啥?我则高兴的说,喝了一碗羊肉汤。村里人问道,这羊肉好不好吃。我说,好吃,我还吃了几个烧饼呢?觉得不过瘾,又嘟囔的说道,要是以后天天有羊肉汤喝就好了。众人一听哈哈大笑起来,有人就说,天天喝,也未必不可能,看到那老丁家的女儿没有,小子,有机会呀。

哎,我仔细想了想,心里暗自琢磨,这或许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怎样,那小姑娘从小看着就水灵,性格也活泼,长大后肯定也错不了,村里的人似乎看到我动了心。

还是算了吧,要是娶到家,天天杀羊给她吃,我可养不起,我似乎想到娶到她以后的生活场景。

那你可以倒插门,做个入赘的女婿,那人说的那样认真,狗头军师一般,似乎真是在给我出谋划策一般,实际上是在逗我玩,出我的洋相。

我是大儿子,不可做倒顶门的,我只有叹道,颇有几分不甘,再说人家有儿子,这倒顶门就顶不上了。

众人听到我说这些话,都笑了起来,有些人甚至笑的都掉了眼泪,或许他们在嘲笑我的不知足,还是他们与我一样,也有一样的梦想,我不得而知!



到了八十年代后期到九十年代,我也大了起来,生活富足了一些,六月六,吃羊肉,这些失散多年的风俗,在村里又兴了起来,村里每年都有人搭伙杀羊,分喝羊肉汤,从杀羊开始,村里的孩子上足了发条一般,全程参与,如看戏一般,入神,有时还要在一边比划一会,算是弥补不能亲自参与宰羊的遗憾。分羊肉的时候,这热闹到了高潮,一家来三四个人,小孩子在院子里撒着欢,过年一般的,到了下午两点多,小孩子等不及了,嚷嚷着,打闹着,就连狗都兴奋起来,趴在放肉的桌子底下,等着掉几根骨头,有些狗为了争夺骨头,互相提防着,嗷嗷叫着。

有人说,你该排到我后面,怎么跑到我前面了。

我早就来了,本来就在你前面,怎么滴?被指责的人辩驳。

你啥时来的,你昨天来的吧,看到对方不服气,指责者声音提高,同时其他的小孩子也一起指责插队者。

看到自己被众人所鄙视,插队的小孩子硬不起来,灰溜溜的跑到后面去,小孩子闲不住,站不到一会,看分肉时间尚早,围锅而站,有的向锅底下添加柴禾,火焰高高的,希望早点将羊肉煮熟,可以早点分,早点带回家,早点品尝这美味。

太阳落山,羊肉汤做好,夏天的风似乎也变得慈爱起来,村子上空飘着香香的味道,家里没有参与分羊肉的孩子眼神之中多是无奈,躲在家里不出来。

分羊肉的先祷告上天,拿一些敬天,感谢天老爷赏赐,遇上好的年景,可以有肉吃,然后表明心迹,做到公正无私,末了来一句,公道不公道只有天知道。古代主持分肉的人称之为宰,现在想来,这宰,要做到公正无私,还是很难的,大到治国,小到分肉,这公平二字分量实在是太重,重到让人敬畏。

铝锅与铝锅相撞,勺子与勺子相碰,孩子等不及宰的废话,有些孩子说,我们相信你,大老爷,你是公正的。然后分肉的宰,开始将肥瘦的切完,混在一起放在一个盆子里,羊杂切碎又放在另一个大盆子里。大锅里的羊肉汤味道浓浓的,飘散着,要命的诱惑。

不一会就分完了,各自拿着自己的一份回家去喝了,回到家,早就将香菜切好了,醋也准备完毕,一小碗一小碗的盛上,母亲则在一边笑着说,这味道她不喜欢,喝点汤算了。拿出地瓜面的煎饼,或者窝头,最好是馒头,烧饼,放在碗里,孩子们呲牙裂嘴的吃了起来。吃完以后,父母还在叮嘱,千万不要喝冷水。小孩子吃晚饭就跑出去,一起疯狂的玩。那时的月光洁净如水,辉光清澈,那时的小孩子总是不知疲惫,也总是那么傻,追逐着,闹着,喊叫着,村子里鸡飞狗跳。做豆腐的大娘总是笑呵呵的说,七岁八岁狗都嫌的年纪,十年后,我们都老了,将是这帮孩子的天下。

后来,读了初中,老丁家的女儿就在隔壁班,看着她,心里还是有些羡慕她。每天都可以有羊肉汤喝,真是幸福。

九十年代中后期,我在外地读书,每次放假回家,母亲则张罗着,去村里杀羊卖羊的堂哥家,买一个羊头还有下货,让父亲一个人在家收拾,母亲在一边忙,一边说道,自己家做的好吃,干净。兄弟姐妹在一起,烧锅的烧锅,切菜的切菜,弟弟帮着父亲在一边剃毛,整理完了,汤好了,这味道美美的。一家人围在一起,姐姐取出刚买的烧饼,一人一个,小外甥跟着在一起坐着,奶声奶气的说,这羊肉汤味道真好,要是天天喝就好了。

母亲则在一边笑着说,你舅舅小时也这样说,不过那时喝一碗羊肉汤,还要去集市上,现在好了,只要想喝,随时都可以做了。

姐姐笑着说道,前几天我们差不多大的,聊起以往,有一个姐妹还说,有一年她实在是馋了,就想羊肉汤,手里没有钱,怎么办呢?就让老公去拔了几棵香菜,放在热水里面,加了一些盐,放一些醋,还别说,竟有羊肉汤的味道,这秘诀让她解了不少馋。

进入到二十一世纪,回家的次数更少了,走过许多地方,吃了不同地方的羊肉,尝试过不同的做法,烧烤,白切,烤全羊,吃过不同的饭店,每次满怀希望,以为可以找到那曾经让人迷死,醉死的味道,可是那让人馋的要死味道,却一直不曾再找到。

今夜想起姐姐告诉我的秘诀,我还在考虑,明天是不是我也要试一试,用来解一解馋。怕只怕,香菜的味道,遮不住相思的味道,醋酸的味道掩盖不了落泪的憷然,纵使买一只上等的蒙山小羊,怕也换不来一桌子当年的暖情。



再到后来,有了微信,初中的同学建了群,分别多年,少了年少时的羞涩,自然就与丁氏羊肉汤家的大女儿丁丽同学聊了起来,通过聊天才知道,他父已老,母亲去世,生意不做许久,而她也是远嫁他乡,说起旧事,恍然如梦一般,只是梦醒时,人已在天涯,这些旧事,经过多年的窖藏,偶尔被翻了出来,自然是如饮沉醪,越聊越醉,羊肉汤这个话题说了许久,似乎没有厌烦,最后她竟自己操刀下厨,亲做了一碗,拍了照片给我,而她在津津有味的吃完之后。对我骂道,张之,都怨你,本来打算近日减肥,你一通的闲话,却让我重开吃戒。

我问她,你做的羊肉汤味道如何。

她沉思了许久才说道,味是有羊肉味,可是再也找不到那份感觉了。

我对着手机屏幕,吭哧了半天,打了许多字,又被我删掉,因为我也不知怎么了,总是感觉这些字意义太过于浅薄,不能表达出我要说的意思。



那些乡愁,那些曾经印在心里的味道,现在食品添加剂的出现,轻易可以找到那味,然而那道呢,虚无缥缈了,怕是永远也找不回那道了。我们留恋的恐怕不仅仅是这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汤吧,当年的穷苦,当年的懵懂,当年生存过的地方,一草一木,一溪一山,一石一烟,都会让我们去思想,去怀念。唯有那份永远不会融化的乡愁,日日在心间,时时发酵,让人更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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