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晓群 来信

 

“有些内容一时不能见人,总会有能见天日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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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香故人来

辽宁是我的故乡,在《辽宁日报》开专栏,提笔、落笔,满心归乡的情绪。
来信
  文 | 俞晓群
沈昌文先生八十岁后不断对我说,他有很多资料和信件,存放于“二房”(他的书房)之中,待他整理出来,一点点交给我保存。一晃六年过去,沈先生陆续送给我许多书籍和作者、读者来信,其中一些资料极其珍贵。他说,你留着吧,有些内容一时不能见人,总会有能见天日的时候。说此话时,他的脸上带着诡秘的表情。

从二〇一五年起,我们开始在海豚出版社陆续出版沈先生的书信集《师承集》《师承集续编》,都是影印件,没有重排。





有些读者说看不懂,但此中也有深意。还有朋友提醒说,沈先生这样发表别人的信件,会引起来信者的不悦。怎么会呢?沈先生一生做事,举手投足,掌握分寸最为得当,每一个细节,他都会做到心中有数,这一点我早已经领教多多,深信不疑。

沈先生将董桥先生的信收入《师承集》中,他当然不会忘记给董先生寄书、写信、致意。董先生见到书后,在二〇一五年十月十二日,给沈先生来信写道:



“昌文兄如晤。信收到,《师承集》收到,谢谢谢谢。久闻此书已出版,终于看到,且是签名本,高兴之余,鞠躬拜谢。好多年不见,好多年没有联络,报刊上偶然读到吾兄消息,倍觉思念。我们都是退休老人,只要身体健康,心中记挂,天涯咫尺,无异千里共婵娟。弟虚龄七十五矣,闭门读书写字,但求平静,不求其他。吾兄心情,想亦如此。匆匆问安,顺颂秋祺。”
就这样,又一段文坛佳话诞生了。我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开始追随沈昌文先生做书,他的许多工作习惯,对我产生很大影响。

单说往来信件一项,自然让我想到最初追随沈先生,策划出版“书趣文丛”时的一段往事。当时涉及到的人有吴彬、赵丽雅、陆灏等,都是沈先生的部下或徒弟。我们分处北京、上海和沈阳,除了出差和电话,日常交往,写信是最主要方法。每次探讨一个问题,常常会写多封信件。

那是在一九九四年间,我们接续北京三联书店“读书文丛”,拟编一套外延的丛书,用沈先生的话说,就是三联出不过来的书稿,交给辽宁教育出版社出版,也即后来的“书趣文丛”。在起丛书名字时,我们正是通过多次信件往来完成的。

一九九四年五月二十五日,赵丽雅来信写道:


“丛书名称,颇费思忖。‘文人’,似乎有自我标榜之嫌;‘读书人’,又用得太滥了。‘谈艺录’,面窄了点。忽然想到庄子《齐物论》中的‘大知闲闲,小知间间’(注曰:闲闲,宽裕也;间间,分别也。智慧宽大之人,率性虚谈,无是无非;小知狭劣之人,性灵褊促,有取有舍)。‘闲闲’一词,似乎很好。此外,‘闲闲’还有从容自得之意,字典中举有《诗经》的例子:‘十亩之间兮,桑者闲闲兮’,是形容退隐田园的快乐。这两个意思都很可取。即便不了解这两个典吧,从字面上解,也还明白。那么,可否就叫做‘闲闲文丛’呢?”
当日沈先生又打来电话,说他们一致选定名为“书趣文丛”。第一辑十册作者为:施蛰存、金克木、谷林、唐振常、辛丰年、董乐山、金耀基、朱维铮、施康强和扬之水。

我记得,最初施蛰存先生的书稿定名为《忆事怀人录》,陆灏打来电话说,施先生又改为《沙上的脚迹》。

再有,在“书趣文丛”出版期间,还有一些不同的想法。比如是否根据不同的风格,出版不同的图书专辑呢?像“书趣别集”“书趣译林”“脉望丛书”等。

一九九四年十月二十一日,如一转来陆灏给她的信(“如一”即赵丽雅),其中提出欲编“脉望丛书”的事。陆灏写道:
“‘书趣文丛’第二辑想到的选题有:施蛰存回忆类散文、金性尧读书笔记、徐梵澄的‘星花旧影’及其它,另外舒芜、吴小如亦可编集。香港方面的,迈克的《采花贼的地图》,林以亮、思果都有不少好文章。‘脉望丛书’辽宁有兴趣最好。你拟一个宗旨(可仿湖南的‘凤凰丛书’),介绍脉望的意思,编选体例有两类:一是再版已难找到的集子,如黄裳的《关于美国兵》、纪果庵的《两都集》;另一类是新编旧文,如瞿兑之、周越然、谢兴尧等。具体选目我们分头去征求意见,北京你可找谷林、姜德明、谢兴尧,我在上海找黄裳、周黎庵、金性尧、邓云乡,再把各人提供的选目汇总选择。这批书我都没有,所以很希望能出成。问一下老沈,米兰·昆德拉的《背叛的遗嘱》找到买家了吗?”
如一将陆灏的信转寄给我,又附一封信写道:
“关于‘脉望丛书’的作者,你可能有几位不太熟悉。即便熟悉,也不一定知道背后的一些故事。黄裳的《关于美国兵》,写于抗战胜利后,那时是中国人第一次接触到作为盟军出现的美国兵,所以有不少新鲜的感受。前几年曾交给三联,老沈满口应承,但由于另一位主事者坚决反对(理由是讲了美国兵的好话),终于没能付梓。瞿兑之是清大军机瞿鸿机之子,文史掌故极熟;周越然是著名藏书家(以在商务馆编印英语模范读本赚钱而成为藏书家);周黎庵(即周劭)在上海沦陷时期曾主持一度被定为汉奸刊物的《古今》。瞿、周二人,都是《古今》的作者,在上面发了很多文史札记,今日看来,仍极有价值。谢兴尧是研究太平天国史的,出道很早,当日享有盛名。纪果庵也是《古今》的作者,周作人曾为纪果庵、金性尧二人的集子合写过一序(收在《知堂序跋集》中),纪果庵的这本集子就是《两都集》。关于‘脉望丛书’之‘脉望’语出《酉阳杂俎》:‘蠹鱼三食神仙字,则化为此物,名曰脉望。’算是蠹鱼之雅称,并很有点美丽的意思。字面并不生僻,叫起来也上口。未知尊意如何?”
上面几封来信,对后来六辑、六十本“书趣文丛”的策划与出版,起到关键作用。此中有四点说明:

其一,围绕这套丛书的种种想法,诸如别集、译林等,沈昌文先生认为,还是从长计议,暂时一并称“书趣文丛”为好。
其二,在陆灏、如一来信中,“脉望”一词第一次露面,应该是陆灏先生最先提议,后来不知谁建议,没有用作丛书名,却用作策划人的名字,包括沈昌文、吴彬、赵丽雅和陆灏。
其三,那时陆灏、赵丽雅写信最勤,尤其是陆灏,每次都长篇大论,罗列书目、期刊拟目等,还不断向我绍介作者和文章背景。也是他们知道我本理科出身,需要边干边学。在脉望的团队中,吴彬不大写信,且惜字如金。遍查我在那两年的书信收藏,只找到一封吴彬写来的短信:“俞晓群:抱歉,今早上托贵社的小陈给你带回的陆灏选题单漏了最后一页,特补上。吴彬十二月二十八日。”

另外在一九九四年,沈昌文先生在任《读书》主编,高高在上,我们之间的交流是通过赵丽雅、陆灏转告,所以那时沈先生很少有来信留存。直到两年后,他从《读书》主编位置上退下来,他在一九九六年一月三日来信写道:
“亲爱的朋友:我已尊示退休。为便于交接,经商定,《读书》杂志至一九九六年第四期止,仍由我担任执行主编;第五期起,我即不复主持《读书》编务。……我退休以后,还将以各种可能的形式,服务文化,服务学术。希望海内外各位朋友仍然时赐教言,提示意见,为本人提供为中国开放、改革继续效力之机会。”
此后他的来信就多得不得了了。
其四,后来《万象》杂志创刊,同时出版“万象书坊”,收书范围扩大,有了小说、译著等内容。
本文首发于2017年2月27日《辽宁日报》


  俞晓群
现任中国外文局海豚出版社社长。主持策划出版“中国地域文化丛书”、“国学丛书”、“书趣文丛”、“新世纪万有文库”、“海豚书馆”等。本人著译有《自然数中的明珠》《数术探秘》《数与数术札记》《人书情未了》《一面追风,一面追问》《这一代的书香》《前辈》《蓬蒿人书语》《那一张旧书单》《可爱的文化人》《精细集》《我读故我在》《一个人的出版史》(共三卷)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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