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陈耿洪︱抽签定去留

 

对于J,大家猜想生活的一扇门关着,另一扇门应该为她而开,才算公平些。x0a“也许在D市,以J的聪明才智,会有一片更广阔的天地。”大家唯有默默祝福着J。...







2008年8月底,J接到学校通知,到学校参加入学工作会议。会上校长安排了工作:J教三年级语文、英语,任三年级班主任。两天后J作为班主任,到学校接受学生报名注册。

9月1日正式上课。但那天早晨七点多,早早到校的校长眉头皱成结:一年级仍然只有三名新生!经与村干部联系,调查核实,确认该年龄段适龄儿童多随家长外出,另有两三个到镇区学校就读。也就是说,没有劝学对象,该来的都来了,就三人!

校长赶紧向上级教育主管部门领导汇报,得到的答复是:如确实没有再增加学生,一年级停办,三位学生到邻村学校就近入学。家长意见不大,因为邻村学校也就1千多米,教学质量也不错,没发生故意欺负外地学生的事。村干部虽不愿意,但也无可奈何。

很多人以为少办一个班,老师们倒落得清闲,每人可减少一两节课。但在J的学校,情况怎么样呢?随着一年级三名学生的转学,上级领导对校长说:因少了一个年级,本学期将少拔给学校一份代课教师工资。

J是学校两位代课教师之一,另一位是P。

这意味着,上级只给学校一个代课名额。校长陷入深深的苦恼中:人是自己请来的,两位代课教师条件接近,工作和为人都无可挑剔,谁去谁留?

校长征求各位老师意见无果,于是召开行政会,会上决定:抽签定去留!

J就是在抽签后离开学校的。

高中毕业后J到东莞市工作一段时间,后因事回家,经人介绍到镇里一所小学代课。那时刚好进入21世纪,代课教师成了一块“鸡肋”,如果不是心怀“代转公”的希望,那连鸡肋都不如。代课教师队伍中绝大部分是女教师,要么是原来在代课,已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要么是一时找不到工作,来学校当“临时人员”,一段时间后另寻他路,或者以“教师身份”嫁个如意郎君,多是找做生意的男朋友,然后共同创业。

每月三百元工资,课程安排上偏重,每周20左右节课,算上早读午写跟班课间活动,还有备课改作、开会、班主任资料工作、班级管理等等,即使J做事勤快,有时也忙得晕头转向。J在镇里那所小学努力地工作,期间函授大专毕业,学习了“二学”(教育学和心理学),考取普通话贰级乙等证书,在经过能力测评等程序后顺利取得教师资格证。如果计算费用,J的代课工资全部用来参加学历晋升和相关培训都不够。

其间有亲友多次劝J:小妹,现在来代课,你是怎么想的?你会后悔的。干什么都比代课教师强,你图的是什么?不要把大好人生葬送在这里!

“在东莞市打工存点钱,吃住在家里,花钱的地方少,所以经济上还过得去。”J这样说她刚开始代课时的生活情况。

“我是纯朴的人,感觉学校就是一片净土,我喜欢学校简陋的环境和清新的空气,我喜欢看着学生清纯的笑脸。”J淡淡地说。

“同事都很好,善良、单纯、责任心强,可以大说大笑,凡事不记心里,绝不用话到嘴边留半句,领导也不会给眼色。”J平静地说。

“就是捣蛋的学生,几个淘气包,他们也不是故意的,只是表现自己的方式不好,偶尔去家访,都吓得藏起来。”提起往事,J微笑着。

“到学校代课是无意的,就像很多人一样,就是一份工作。虽工资低,职业上有标签,却也没考虑那些多,既然进来了,就做下去吧。”J说。

两年后,因母亲身体不好,J转到镇里离家很近的另一所小学代课。那所学校几年间代课教师变动频繁,有的到他校,有的另谋高就,有的随夫外出。J到学校之后,学校就她和P两位代课教师了。P的年龄和J相仿,教龄相近,也通过函授取得大专学历,继而取得教师资格证。J和P被安排在同一间办公室,P一年级包班,J一班语文和一班英语,都当班主任。

300元工资当时能干什么?她们算过一笔账:在学校值日补贴和班主任费抵去伙食,每月领的300元工资,摩托车加油60元,手机费40元,200元作为日常开支,省着花刚刚自己够用。偶尔修车或是买衣服又是一笔开支。当时物价增长的快,一次去探望长辈,买两根猪排骨,不大,一斤多一点,每斤16元,要20元;几个水果,20元,合计得40元。这一点点东西,是她们一个人四天的工资呢!她们终于知道,忙了一天,刚够买一小根排骨,或者四个苹果,仅此而已。

平淡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在J到新学校不久,她的母亲因病医治无效去世。J和P每人每月300元工资(第二年每人每月400元工资),因为对教育事业的热爱,也怀着有朝一日能“转正”的梦想工作着。论工作量,她们比学校平均工作量大,公办教师任教年级学科相对稳定,有的是行政,有的年龄大课程需要照顾,有的是高部每周可适当少一两节,公办教师比起她们较有话语权。

转眼到了2008年9月,开学前后,各种消息就已经满天飞,都是省里要为代课教师转正的传言。至于什么方法方式,版本多多,最流行的说法是,以县级为单位,通过考试择优录取部分老师。在省问政平台以及一些论坛社区,有关代课教师的话题“强爆了”!如2008年6月某某县一位代课教师在奥一网发出为代课老师诉苦的“血帖”,后来就引起了省委书记的高度重视。

传言成真。

2008年9月3日,省委书记主持召开座谈会,听取教师待遇和代课教师问题的汇报时痛心地说:“我看了网上那些代课教师给我的留言,那真是‘血淋淋’啊!”

2008年9月5日,省政府常务会议专题研究并通过了关于解决中小学代课教师和教师工资福利待遇问题的两个方案。

2008年9月9日,教师节前夕,全省解决中小学代课教师和教师工资福利待遇问题工作会议在省会召开。

……

在这年的8月底,因“超员”原因已有部分代课教师被学校辞退或“自愿去职”,而在9月开学后,J和P面对这个距离越来越近的消息,却面临着一个困难的抉择:她们中的两个人,必须有一人要离开!两人关系很好,在校长面前都主动提出自己愿意离开学校。校长也知道:倔强而略带着微笑的脸孔后面,是两颗滴血的心。这些失眠的夜带来的煎熬,恐怕是当时全省五万多代课教师的共同感受!

当学校领导决定抽签定去留时,J和P默认了现实,无言地接受了。P在走向会议室的路上发信息给已调往另一所学校的一位同事:“×,我想放弃,把机会留给J!”老同事马上回复:“如果无法改变抽签的命运,那就顺其自然吧。”在会议室,P又发信息给老同事:“×,我要崩溃了,我不想抽,太残酷了!”老同事回复:“静下心来,接受可能的任何结果!”

“帮不上什么忙,真抱歉!如果现在回头看,可能会有另一种选择,比如400元工资两个人平均分,学校再想办法在办公费拿出一点补贴。但没有如果,这就是残酷的现实。”一个老同事后来说。

“某地有一个镇的代课教师,人数众多,他们同呼吸共命运,宁可领极低工资甚至白干不拿工资只要求保留名额,结果最后几乎都顺利转正了。也许那也是一种捍卫自己权利的方式。”一位教育界人士后来说。

在沉闷的气氛中,抽签结果出来了。J的结果是:去!J沉默着走向办公室,三下五去二,把家里带来的几本书和一点私人物品收拾好,骑着老式女庄摩托车出了校门,包括P在内的两位女同事跟在后面,已调到外校的另一位同事赶过来,路上遇见了,跟着开。

J开回家里。家里只有她和父亲两个人,沉默的父亲没有问什么,打了招呼后走出去。J叫大家坐下,煮水,沏茶。几个人默默坐着。想说些什么,又开不了口,倒是J安慰着大家。最后大家问J有什么打算,J说:过一两天,就去东莞市。

母校已经逝世,J已经尽孝。

父亲年近六十,还能做点小生意,倒不用担心什么,只是平时没个说话的人。

面对命运的不公,J选择坚强。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忧郁的日子里须要镇静:
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心儿永远向往着未来;
现在却常是忧郁。
一切都是瞬息,
一切都将会过去;
而那过去了的,
就会成为亲切的怀念。

——普希金《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一如她风风火火的性子,两天后J就悄然去了东莞市,后来才听说她到一所民办学校,当了助教。

留下的P通过考试后于2010年5月正式转为公办教师,干部身份,去了另一所学校。

对于J,大家猜想生活的一扇门关着,另一扇门应该为她而开,才算公平些。

“也许在D市,以J的聪明才智,会有一片更广阔的天地。”大家唯有默默祝福着J。

(插图来自网络,特此致谢)

【作者简介】

陈耿洪,粤东农村教师。在四十多家报刊发表作品,三十几次在各级征文中获奖,出版有闪小说集《尘世掠影》,短小说集《看见人间》,自编《轨迹》一书。现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广东省闪小说分会理事,揭阳市作协会员。如愿与我成为文友交流沟通请加微信:2387362536。

【本刊主编】成永军

【刊名题字】李广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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