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些问题里生活

 

现在你不要去追求那些你还不能得到的答案,因为你还不能在生活里体验到它们。一切都要亲身生活,现在你就在这些问题里生活吧。...

先说件小事,和朋友去瑜伽,因为是预约制,朋友让我帮忙约课,我欣然应诺,反复和工作人员确认,还在先一天做了提醒,可是我们去时,并没预约成功。

表面我很冷静,但心里很生气——我不想被朋友误会成一个信口开河的人,也觉得自己时间被打乱了,而这一切是因为别人的失误。工作人员一边解释,我心里一边想,“这事太小了,根本不值得生气,朋友那里可以解释清楚,觉得时间被浪费可以马上调整成去吃饭去书店,对方已经保证绝对不会有下次,谁都会有这样那样的过失。”

可是,还是生气。我还想怎样?或者说,对方要怎样,我才能不生气了?

我并不知道。



后来,我突然意识到:我拒绝改变,是因为我害怕改变。

世事变化本无常,变化才是天道,“把预期的事情当作理所应当会发生”是人道,人道只能顺应天道,背离天道就会受役多矣。张远山先生在《庄子传》第六十七章《庄子论人生四境》里提到,“人道永远不能战胜天道!”

这就是我生气的最根本原因。

如果不能勇敢主动地面对变化,生活本身就会成为一种障碍。可以说,生活之所以美好,是因为抓住了变化的尾巴,能够根据现实状况作出反应和变化,才是顺应天道。



近日轻断食,最大的感受就是对情绪会敏感,在平静和专注里根本不会“饿”,情绪有起伏时,“饿”才会袭来。愤怒、嫉妒、悲伤……这些,对身体也是必然有很大影响。身体,其实非常敏锐,喜怒哀乐虽是情绪,但身心一体,我会认为——保持内心平静就是对身体最大的爱惜。

这段近似于辟谷前的准备时期,还给我一个感悟,就是定力太重要了,在某些“饿”被激发出来后,吃东西是一瞬间的事情,心里某些坚持一旦松动,很容易无法自己做主,随洪荒之力而逐流。

我们有复杂的大脑,复杂的情绪,这也会阻挡我们的理性思维,使我们看问题变得黯淡,继而变得迟钝、愚蠢,心生的恐惧也比现实情况更麻烦。情绪的力量远比理性更强大,更直接迅猛。

保持平静,这非常难,遇到的外境太容易把我们带进各种情绪里,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比如刚的例子,道理似乎都知道,但我做不到内心平静下来,这是为什么?

因为我不够有智慧,而智慧需要定力,定力需要静气来支持,“静生定,定生慧”。这就需要在日常培养自己的静气,以此扎根,生长“定”,也才可以因应外境。

再往前问一句,什么生静?

“空生静”。

何为空?

这是小女子纵然有千言万语也没资格说,也并不懂的。引用道元大师的话。

“……了解自我就是为了忘却自我,忘却自我就是为了怔道,怔道就能身心脱落(解放自我),进而脱落他人身心。”

也许,我们太过于记得自己,却不了解自己,很多烦恼也就随之而来了,如果我们忘了自己,烦恼又哪里附着呢?当然啊,了解自己就很难很难了。



张远山先生《庄子复原本注译》,魏牟版《庄子》初始本,外篇《达生》第八章提到——“斗鸡四境”。今译为:

纪渻子为周宣王驯养斗鸡。

过了十天而问:“鸡可以斗了吗?”

纪渻子说:“还不行。正在虚骄自得而恃气自雄。”

过了十天又问。

纪渻子说:“还不行。仍然回应声响和影子。”

过了十天又问。

纪渻子说:“还不行。仍然怒目疾视而盛气临人。”

过了十天又问。

纪渻子说:“差不多了。即使听闻鸡鸣,已能不为所动,看上去一似木鸡,真德葆全了。其他斗鸡没有敢于应战的,见了就转身逃走。”

很明显,刚那件事我就属于恃气自雄。(容我害羞一分钟)

我因为自认有理而责备他人,这就属于传说中的“自得而役人”,同时也因被外境牵绊距离平静十万八千里,一时都找不回来,这就是“迎合外境”,而无法因应外境、自适其适,最终的结果就是自己生气,损耗自己的身心啊。

庄子说:“道生万物,均有四境。”[庄学四境“无知,小知,大知,至知(无知)”,《应帝王》描写了四境。]

那么,如何提高自己呢?庖丁解牛,其实就回答了这个问题,先不展开说了。



那些不是我们的错,可是结果却不尽人意的事,令人沮丧。比如,喜欢的人不喜欢我们,很尽力的事却遭遇惨败,工作辛苦不被理解……等等吧。总是会遇到各种问题。

世界就像《那个杀手不太冷》里的对话——

“人生总是那么痛苦吗?还是只有小时候是这样?”

“总是如此。”

那些不好的事情,我们会发现越来越多,随处可见,是常态。

里尔克曾给奥地利青年诗人卡卜斯写过一封回信,因为卡卜斯深陷压抑的窘境里,里尔克写道:

“对于你心里一切的疑难要多多忍耐,要去爱这些‘问题的本身’,像是爱一间锁闭了的房屋,或是一本用别种文字写成的书。现在你不要去追求那些你还不能得到的答案,因为你还不能在生活里体验到它们。一切都要亲身生活,现在你就在这些问题里生活吧。或者,不大注意,渐渐会有那遥远的一天,你生活到了能解答这些问题的境地。”

这些领受都会使我们像树木一样成熟生长。

希望得到喜欢的人的喜欢,就要首先把自己变成女神(男神),然后才有然后。工作辛苦,可有时最基本的尊严是需要金钱的,为此我们值得再忍受。遭遇失利,那就反省反省再反省,不是为了责备自己,是为了进步,成为更好的自己。

丝绒陨在诗歌《年轻人,请忍受一下》里写道:

要相信,所有妻子都会出轨。价格不菲的东西

都另有所值。即便很多失望交给我

美好的情景仍然可以想象……

把这首诗送给你,我们的职责是好好平整自己,而非耗费自己,而非焦虑时光。

年轻人,请忍受一下

作者 / 丝绒陨

暂时,你还需要忍受一下

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

或者刚好超出一点,这没什么

就像可以承受海盐,可以承受灯塔的遥远

亲人离去,朋友疏远……薄荷味的烟

此刻正充满这间促狭的屋子

在你年轻的时候,不会想到

如今你选择在一间昏暗的屋子里住下

在城市的肋骨间,感受一成不变的节拍

要相信,所有妻子都会出轨。价格不菲的东西

都另有所值。即便很多失望交给我

美好的情景仍然可以想象……

我明白,这与你曾在诗行间描述的

一次伟大的航行——相距甚远

但你仍然可以忍受。把这间屋子想象为

一艘船。想象大海,和一切尚未枯竭的力量

现在我站在露台的边缘,边缘的边缘

目光越过很多很多朱红色的屋顶……

我想,你仍然会轻易被那未成事实的可能性

所感染,被空气中尚不确定的部分轻易地

推远,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游走……

我也知道,你常常感到仿佛笼子里的鸟

心脏困在胸腔之中。但毕竟

航行才刚刚开始,年轻人

甲板上横七竖八躺着烂醉的人

你习惯在深夜避开他们,永远单独行动

在相对平静的晚上,你喜欢站立船头

感受大海在欢腾后的清冷,无常之中的有常

它带给你熟悉之后的怠慢,冷淡后的热烈

那暗无边际的律动,试图找寻某种完美的契合……

不等航行终结,你从梦中再一次早早醒来

身边依旧如常。昨日刚刚发生过的事情一次谈判,一桩失败的婚姻……

它们就潜伏在梦中,偷偷从悬崖下面

爬上来,寄居到你身上。直到你

察觉到果实在餐桌上发酵的声音

不要妄想去追踪一个消失很久的人

就待在原地,在黑掉的舞池里。就在

与往常相同的一天,他会再次出现

仿佛从未走远。昨日的呼吸还凝结在

空气中,像一朵洁白的云

更有甚者,握手时的余温还在……

他再次出现,仿佛只是为了确认

他曾从你的这个世界里消失过

而你将再次与他结识,害怕他再次消失

你穿过即将失控的人群,要珍惜这一次

在他身旁,你说蓝色的梦话

要以一层无害的雾将他笼罩其中

但现在,你还需要忍受。就像曾经的你

可以忍受潮湿的南方在七八月间

满地的霉绿。门窗紧闭的房间里

钟表走动的声响,你曾默认

那是死亡嘶哑的呼唤。催促着

老人在梦中常常发出的痛苦呻吟

你甚至将其视为一种邀请

你要在这人世间受苦,只能以盲去

看以聋去倾听……等到那一天

在彻底熄灭的灰烬里,在松林中

一片枯寂的空地上面,终于

找回你失去的那个心脏

还需要再忍受一下,分别在得意的时候

和失意的时候。在海浪涌起和退却的时候

在憧憬,或失望之际。在生意人中间坐下

在酒徒的呕吐、厮打之间保持清醒

你是梦中仅存的浮标,而眼下

你所置身的,是一片再浮肿不过的大海……

笼子里,镜中的野兽已奄奄一息

就在你获胜之际,你再次被痛击

像被一个预言精确命中——

“谁都会倒下,在那一天到来之际”

一个可笑的老人踱步过来,告诉你

在大街上颓然倒下也是生活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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