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浅斟豪饮，直到时光老去谢凤姣

她说：“记得吗？跟你第一次喝东渡酒时，我对你说，无论你浅斟，还是豪饮，我都愿意奉陪，现在，我想加一句——直到时光老去。”...

深秋的夜晚，这个城市下着雨。被雨打湿的霓虹灯，在长街上交织成一个迷离的梦。已经九点了，他刚刚下班。这样的生活，他已经习惯了。没有带伞，他就这样走进雨里。租住的房子离公司不远，他想，路上去吃份快餐，然后回家休息。

他是外地人，来自一个贫穷的农村。也许与这座城市有缘，毕业后，他来到这里，被一家外贸公司聘用。他是个性格内向的男孩，并不擅长交际，是工作慢慢改变了他。从最初的跟单，到第一次接单，再到现在，已经三年了，他建立了自己的客户群，取得了不菲的业绩。

公司里同事都说他是个工作狂，他们说：“远航，你才来三年，已经超过我们这里工作五六年的老同事了，你不用这么拼命吧？”

他笑笑：“我没有资本，只能靠自己打拼。”

家里有辛苦操劳的父母，还有未成年的弟妹。他觉得上苍已经很眷顾他了，让他考上大学，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并且，来到这个经济发达、适宜人居的地方工作。

他爱这个城市，爱生活，爱他的家人。他要努力工作，赚更多的钱，回报他的父母，照顾他的弟妹。

他是外来人，没有任何基础，所以，他必须付出比别人多十倍、百倍的努力。

他抬起头，呼吸了一口潮湿的空气，雨水落在脸上，凉意沁入肌肤，他才蓦然惊觉，已经是深秋了。自己竟然忙得忘了季节更替么？

他想起母亲昨日打电话给他，问他：“远航啊，你有谈恋爱吗？有没有喜欢哪个姑娘？你也老大不小了……”

母亲总是时不时提起这个问题，她抱孙子的心情那么迫切。他微微苦笑了一下，像他这样一个外来人，在这儿要钱没钱、要房没房，有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他？再说，他都忙得没时间谈恋爱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今天一个单子受到客户索赔，又有许多麻烦在等着他。

他正要走进那家每天都会光顾的快餐店，一把雨伞遮住了他。他抬头，看见一位身穿白色羽绒服的姑娘，正执着伞向他微笑。

“嗨。”她说，“你又加班到现在？又没吃饭？而且，还有心事？”

她是他的同事，但不在同一部门，他记得，她的名字叫樱。同事三年，他对她了解不多，他只知道，她有一双温柔明媚的眼睛，她微笑的样子，叫人想到春风解冻、刹那花开。他还知道，她会喝酒。她喝酒的时候，公司里没有哪个男人比她更豪爽。

“我……”在公司外见面，突然就让他腼腆起来，像是初识一般。

她看着他，眼里有盈盈的笑意：“一个人形单影只，你就那么害怕群居吗？好像很少看到你和大家一起出去聚餐呢。今天这么巧在街上遇见你，正好我也还没吃饭，我请你去喝酒，怎么样？”

“好，不过，我请你。”他讷讷地道。

“不要推来推去的了。”她俏皮地笑，“待会儿我们比赛，谁喝得多，谁请客。”

这是什么道理？他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脚步已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走了。

一家小饭店，有暖黄的灯光照着，墙上还点缀着一些错落有致的花朵。店里人已经不多了，可老板仍很热情，见他们进来，他用一种看待情侣的目光看着他们。

“老板，请给我拿瓶东渡酒。”她对老板说，然后，她点了几个菜。那些菜，都是他爱吃的。

“这些，都合你的口味吧？”她看着他，柔声问。

“你怎么知道我的口味？”他低低地道，有些不确定，唯恐自己自作多情了。

“了解你，就像我了解东渡酒一样。”她轻轻地说，“要用心。”

“我……我不懂……”他觉得还没喝酒，脸就红了。

“等你喝了这酒，你就懂了。”她给他倒了酒，也给自己倒满，她的眸子中带着憧憬般的颜色，喃喃道，“我的家在东渡寺边上，每次回家，我总能听到从寺里传出的钟声和诵经声，那声音悠远、寥廓、祥和，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它拂平我心里所有的浮躁与不安，它给我力量，让我觉得，人生所有的逆境都能化成顺境。也许，这是因为有鉴真东渡的精神在寺里传扬。所以，我也喜欢东渡酒。而且，你喝过就会知道，它真的是好酒。”

他看着杯中的酒液，有一种绵软的感觉悄悄从心底浮起。

“你今天有心事，是不是工作上不顺利？”她问。

“是啊，又有客户投诉。”

“这是我们的工作，不是么？经常要面对的。”她说，“你对工作已经驾轻就熟了，这些事你能解决，烦恼只是暂时的。”

他露出微笑：“是的，谢谢你。”

“来，为我们相识干杯。”她举起杯。

“可是，我们早就认识了啊。”

“不，今天是真正的认识。”她说，“我要成为第一个走进你世界里的人。”

“我并不排斥别人。”他分辩道，“我和同事都处得来的。”

她笑了：“可你从没真正打开过心门。”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她有些惊讶：“我从来不知道，你也这么豪爽。”

他幽了一默：“我就像这酒，需要你慢慢品尝，慢慢辨别。”

她说：“可是，我已经爱上东渡酒了，那怎么办？”

他看着他，慢慢扬起唇角：“那么，让我也爱上它吧。只是，我没有你海量，开始的时候，恐怕只能浅斟慢酌。”

“哦？那么刚才？”

“刚才？你就当是大胆尝试吧。”

她点点头：“无论你浅斟，还是豪饮，我都愿意奉陪。”

吃完的时候，雨已经停了。老板给她递上伞，微笑道：“欢迎你们下次再来。”

后来，有很多次，他们一起走进这家饭店，一起喝东渡酒。最后的最后，他们走进了结婚礼堂。

她说：“记得吗？跟你第一次喝东渡酒时，我对你说，无论你浅斟，还是豪饮，我都愿意奉陪，现在，我想加一句——直到时光老去。”

谢凤姣，苏州市作家协会会员。

想过不食人间烟火的生活，却不得不为五斗米折腰。于是把自己的心一分为二，一半是现实，一半是理想；一半入世，一半出世。

偏安江南一隅，用柔情万缕，去编织忠肝义胆、侠骨柔肠的英雄梦，让自己沉醉不醒、如痴如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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