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丨Storybook

 

姑娘许是从来没把我记挂在心上,她大概也没把任何人记挂在心上。...





黄昏的太阳总是有气无力地斜斜射下散落的光。

这时候的巷口却是最热闹的时候,斑驳的掉了漆的桌子上总是放着热气腾腾的豆腐脑,嫩白嫩白的好像一个眼神就会戳破,撒上几撮绿油油的葱花,滴上小磨香油还有早已腌好的松软的黄豆,挑逗着来往行人的味蕾,几条长凳上几乎坐满了人,瓷实的大碗总是冒着烟,两块钱一碗的豆腐脑成了这条巷子的标志。

卖豆脑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汉,谁也不知道他来自哪,突然有一天他就在这里摆起了摊,他不爱说话,手却从来没有闲着,六十多岁却很硬朗,在旁边刷碗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长得水灵人也俊俏,见了谁都乐呵呵招呼着,脆生生地喊老汉爷爷,明艳的笑容看着就容易让人想到自己年轻时候,也只是想想,然后在夕阳中叹口气,喊一声:“老汉,来碗豆脑!”


苏杭阴雨多,这雾蒙蒙的天总是催生多情的人。

这样的少女是容易走到巷里少男的梦里的,巷子里年纪半大的男孩总是在黄昏时分频繁出入,在巷口却是头也不敢抬,飞一般走过,总是找着各种各样的理由出去,进来,再出去,再进来。好不容易跟父母要到了吃豆脑的钱,脸红着要了碗豆脑,低着头慢慢吃完,不住地偷瞄在夕阳的余晖里充满着笑意的姑娘。情窦初开时每个人都一样,想接近却又怕接近,终于鼓足了勇气接近时,一句话就能被打回原形,无论是说讨厌还是喜欢,嘴上最常挂着的那个名字就是心里埋得最深的人。

我们家住在巷子的最深处,从我们家到巷口要走五百三十七步。

巷子里还住着其他的姑娘,国庆叔家的蓉蓉也是十七八岁,齐齐的刘海,一笑起来就抿着小嘴,软糯的声音,还有根叔家白陶,总是甜甜的笑着叫我黎哥,巷子里长大的少女总是小家碧玉般的可人,可是巷子里长大的男孩子们却齐齐地惦记着巷口对谁都笑吟吟的姑娘,每个黄昏男孩子们放学后都像约好了似的在巷口玩玻璃珠,玩魔卡,喊着叫着,然后偷着瞄一眼巷口,大家心照不宣,但是小心翼翼地像保护自己的秘密一样照顾着彼此的情绪。



童年像白天一样长,青春像黄昏那样短,时间从来不提醒人们它的流逝,却总是在人们的生活中不断地加入各种各样的调料让每个人忙得焦头烂额,让很多人进进出出,让得到的失去,让情绪自由组合地出现,然后人们才会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时间的力量。

很多男孩子是突然间长大的。知道某天会离开家,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去学习,去工作,背上行囊就走了,可是后来看着周围全是陌生的面孔,完全陌生的环境,很多见都没见过的东西,不知道怎么样才可以随意地开口问好,再也没有谁能教你怎么做,每每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无比地想念饭桌上的春笋肉片,酥肉酸汤,木耳鸡蛋,凉拌苦菊,甚至想念那冒着白气的米饭,夕阳下巷口里的豆脑。

冬天的阳光懒懒的,开春后的几天却是姑婆们最清闲的几天,手上缝缝补补,嘴上也不舍得闲着,总是有那么几句话一不小心钻进耳朵。
“听说镇上王家提亲的,王家家大业大,就是儿子腿不太好使。”

“同意了?”

“哪能呢!姑娘死活不同意”

“老汉呢?”

“老汉怕是不长久了”

我过年在外实习,立春以后才请了假回家,拖着行李箱打了招呼便匆匆走过去,行李箱的轮子划过青石铺成的路,咕咕噜噜地交织成歌谣,脑子里记挂的却是工作还是考研。

那天的日头好,连夕阳也是拖拉了很久才隐去,如血的晚阳染得半边天都红彤彤的,积雪虽然早就化去,可是这夕阳也未曾给人一丝暖意。老汉像是苍老了十岁,巷口的人也明显少了许多,我不再扭捏地不敢看少女,互相唠着家常。人在敢于面对曾经不敢面对的东西的时候,大多是释怀了曾经的感情。可是少女的眉峰总是蹙着,即使还是从前那样地笑,笑容里总还是藏着三分愁。

过年回家总是该看看儿时的玩伴,巷子里的男孩子虽多,考上大学的却很少,离巷口最近的是周硕家,就数他退学早,拎着行李就进了苏杭的厂子,我刚上大学他就结了婚,才两年孩子都抱上了。同样是退学打工,杨山却一直未娶,听说父母安排的对象他也都是推掉。我们总笑他是准备找一个白富美,他也不解释。

酒过三巡气氛就热了,从姑娘聊到国家大事,又从国家大事聊到姑娘,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巷口的姑娘。



“还别说,我当年还暗恋过她”,周硕凭酒借了胆,故作镇定地说出来。

我跟杨山相视一笑,没有说话。

“她的脸啊,就跟那豆腐脑似的,又白又嫩,嫁给那姓王的,可惜了!”周硕继续叨叨着,说着说着舌头就捋不直了,一扭头就栽桌上了。

“今天听老汉的意思是准备应了这亲事了,老汉也没个几年光景,姑娘也不能一直在巷口买豆腐脑。”我跟杨山扯一句没一句。

“你看着那姑娘文弱,骨子里可犟着呢!前两年有人过来戏她,她脸一沉几句话就把人骂走了,这人啊,命是命,可本性也是本性。”杨山笑了笑,又接着说:



我朦朦胧胧中听到杨山还在说什么。

第二天醒的时候就变天了,天阴得让人胸口发闷,总盼望着一场雨能浇浇心中的焦躁。人人都在家里呆着看电视吃些果品,一声尖叫却打破了沉寂。

“巷口的姑娘投河啦!”

霎时间,每家每户都探出几个脑袋,齐齐地看向巷口。

老汉一脸愁云地看着姑娘抽嗒嗒地哭,姑娘穿着薄袄,头发结成了缕,可是瘫坐在地上的身影总是让人心底一软。各家的姑婆也都上去劝,虽然不知道真情还是假意,可是半假的问候总比一群人冷眼相观好。

第二天我便启程回了学校,我决定去考研,或许是这姑娘给了我勇气,让我在严峻的现实面前有一点点视死如归的勇气。
后来考研的时候也旁击侧敲地问了那个姑娘几句,姑娘大病一场,终究还是嫁了过去,在阳春三月的某一个吉日,周硕的妻子还当娘家人去送她到夫家,只是姑娘从头到尾都没笑,到夫家免不了受气,老汉再也没在巷口摆过摊,那口感滑嫩的豆腐脑是再也尝不到了。

从此便是零零星星地听到一些琐碎的事情,姑娘的婆婆如何变着法子刁难她,她的丈夫又是如何在酗酒后丑态百出,那个姑娘星星点点的消息也终于沉寂。

周硕在厂子里终于当上了师傅,杨山在某地看到商机捯饬化妆品发了家,而我也终于在某个心急如焚的夜里收到了拟录取通知书。

后来在过年的时候又碰到过姑娘,她老得如此迅速以至于我走过去好久才反应过来那是她,她身旁跟着一个男孩,手臂上抱着一个女婴,一脸愁苦的样子像是在修行。

姑娘许是从来没把我记挂在心上,她大概也没把任何人记挂在心上。
你有没有故事要讲给我听?
我在这里等你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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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卞晶晶
编辑 绵   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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