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光勿负 我有一个朋友

 

#我有一个朋友#系列,是我一些朋友的故事,也掺杂了一些自己的故事。很感谢ta们愿意跟我分享自己的经历。如果你也有一些故事想讲,小号君一直都在。...



每次聊到这个话题,热情的房东太太就会用流利的英语一遍又一遍地说,夜晚乘着塞纳河上的游船看铁塔,是最适合不过的了。时间把握好,十点,正好看上五分钟的铁塔闪灯——星星点点的钻石光芒,闪耀得人都想跟着眨眼。说罢,她还会调皮地眨眨眼廓深深的大眼睛。

而如果是美国舍友Kate的话……

她惊叫一声:“哦!我也要去那儿!太好了!”然后开始噼里啪啦地说,要挑一个大晴天,跟她亲爱的Ron,在铁塔前拥抱和唱歌,躺在铁塔周边的草地上晒着太阳,仰拍铁塔的大全景。

“想想就很吸引!”Kate心花怒放地咧开红唇,“Shirley,你打算什么时候过去?”

“明天吧。”莫韶微微一笑,“刚好有假。”

“可惜,Ron明天实验室有事……啊!不然我让Ron的朋友,就是新生派对上对你有意思的那个……那个……Mike。对!找Mike陪你好了。”

“不用啦……”

“巴黎那边有朋友?”

“巴黎的朋友?”莫韶有些怔忡,“其实……我一个人也行。”

“去那么浪漫的地方,怎么可以一个人过去!”

“浪漫啊……”

“Shirley?”

Kate见她不知在念叨些什么,耸耸肩就走开打电话给Ron:“亲爱的,不如我们……”

许久,莫韶才出声:“对啊。我何尝——”

这些年来,莫韶看它的照片、画它的简笔画和设计图的次数可谓是多于铁塔上的闪灯。但一想到明天能够亲眼目睹埃菲尔铁塔的芳容,她还是禁不住在心中一遍遍地欢呼雀跃,当然还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感慨。

第一次听说“巴黎埃菲尔铁塔”是在什么时候呢?莫韶是决不会忘记的。她凝视着手中轻轻捏着的一幅陈旧发黄的水彩画——那是十岁的林光兮送给十岁的自己的生日礼物。

那时候还很小,大家——几家世交的孩子——都不过是些齐腰高的小学生。假期的空档里,总被大人们一同送去兴趣班、带去旅游或是放在一起玩耍。

莫韶十岁生日那天,彬哥哥等人早已送了礼物。当莫韶气呼呼地跑去光兮家中讨礼物时,却发觉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画画世界中——他都忘我了,哪还记得什么生日礼物呢!

当时,十岁的光兮尴尬地挠挠短发剌剌的头,把莫韶拉到自己的作品墙前,不好意思地开口:“韶韶,别生气啦!你挑一幅喜欢的画好不好?虽然我画得……”

“好吧。我要!我要你最喜欢的一幅画。”

“喏……给你!不生气了哈?”

“我哪有生气?我没有生气啊!嘻嘻……”莫韶一脸满足地看着手中的水彩画,眸中一片流光溢彩,“光兮,这画的是什么?”

“这个呀,这个叫做‘埃菲尔铁塔’,是一个全部用铁搭成的塔。它在巴黎,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至今,莫韶仍然记得那时十岁的光兮的脸上泛出的微笑和光芒。

“埃菲尔铁塔,Eiffel Tower,La TourEiffel。”来法国都已经大半个月了,里昂一大和寄宿家庭的事也基本安排妥当了,铁塔一游也该成行了。

游玩时间不是房东太太极力推荐的华灯绚丽的夜晚,也不是Kate疯狂幻想的阳光媚好的早晨或中午。莫韶在订Train à grande vitesse车票时,鬼使神差地订了下午的票。确认订票之后,莫韶才忽地想起,这哪是什么“鬼使神差”啊,去看夕照下的埃菲尔,明明就是光兮的愿望啊。而光兮的愿望,也是自己的愿望——这是莫韶多年前未曾为人所知的羞涩的想法,不过现在呢?那已经不是同样的意味了。只是现在的它是什么,连莫韶也厘不清了。

下午,莫韶搭上了从里昂到巴黎的TGV高速列车。列车轻飘飘地快速开起来,没有国内火车“嘎吱嘎吱”和“哐当哐当”的响声,倒让人感觉不真实起来。

背靠配备软垫的座椅,脚踏松软的毛毯,莫韶把目光投向列车外往后奔跑的风景——不高的房子,大片的绿地,有时会有河,但都是一瞬间飞驰而过。有点耳眩目晕的感觉,许是列车太快了,听说是二百五十公里的时速。莫韶闭上眼睛,静静地感受这种飞速前进的轻飘飘感……

很多过去的记忆趁着时光的缝隙泉涌而入,盈满心头。闪过眼前的是初中的光兮的被油彩染色的手指和坚定的黝黑的眸子。霎时又闪现一张常年被太阳晒得古铜发亮的稚嫩的脸,脸上有一双莹亮的眼睛,这是暑期义教时认识的学生小光。偶尔还会乱入彬哥哥深邃的凝视和扎着马尾的自己的青涩笑脸。

那是第二次从他口中听到“埃菲尔铁塔”。

初中的光兮眼波流转,最终举着画笔坚定地说:“我要去巴黎看铁塔,一个人,带上我的画板。”后来,他真的成了一个美术生。纵使几个世家中的大人孩子都认为光兮不应该选择这条路,但莫韶却是自始至终地支持——她知道,林光兮拥有画画的人的眼睛和心境。所以,多年来,莫韶终归还是没有问出那一句:那我——能跟去么?

那是在大一的暑假中到山区里义教。

简陋的讲台上,身穿志愿者服的莫韶郑重地告诉下面一群孩子:要有想要到达的远方。说毕,指着身后残旧的黑板上画好的铁塔,神色柔和地补充一句:这是我最想要到达的远方——在法国巴黎,埃菲尔铁塔,倾我毕生之力。这时,一只右手举起。一个皮肤黝黑的男生有些胆怯地站起来,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说:“莫老师,我也想去看看铁塔。哪怕是流浪去巴黎,我也想要去看看……”这个梦想“流浪去巴黎”的小男生,叫小光。他有着和光兮一样会发亮的眼睛。

那是莫韶高中毕业的暑假中几个世家的旅游。

回程前的最后一顿晚餐之后,大人们聚一起喝茶聊天,孩子则跑去沙滩吹风踏浪。一群已经不小的孩子嘻嘻哈哈地踩着浪头,不时还扬起水花往别人身上泼。玩累的莫韶攀上一旁不高的石头坐着,默默看着浪里嬉笑的光兮。不觉,年长莫韶约莫三年的付彬也坐到莫韶的身旁。“彬哥哥。”莫韶唤了一声。夜色不深沉,付彬的神色清晰可见。他深邃地凝望着莫韶,仿佛要看进她的心里、灵魂里:“韶韶,我不想当你的彬哥哥!我其实一直……”莫韶不自然地避开他的目光,唯一一次温柔却坚定地打断别人的话:彬哥哥,你会一直是我亲爱的彬哥哥。

在晃晃荡荡的记忆中,莫韶恍恍惚惚地睡着了……

大概两小时之后,TGV列车顺利到达巴黎站。出站后,莫韶根据昨晚查找的路线指示一步步接近朝思暮想的埃菲尔铁塔。

莫韶一直迫不及待想来的地方、相见的东西近在眼前,她却忽然不紧不慢起来了。在前往心心念念的铁塔的路上,她在巴黎街头走走停停,丝毫不觉匆忙。

巴黎市中心的建筑多是低矮的,抬头就能见到房顶、天空,方位对了还能捕捉到埃菲尔羞涩脸容的一角。在夕暮时分,霞光的色彩不杂乱,单一的渐变反倒更加纯净而迷人。暮光投在巴黎的街头拥抱的情侣的脸上,投在莫韶微笑的脸上——她想好好看看这座城市,这座让光兮挂念和憧憬多年的、现在住下就难舍难离的城市——是的,光兮在巴黎。那天他在Skype上这样说的:Kalvin is in Paris,来找我,带你们去看铁塔。

只是,莫名地,莫韶不想去找他,他是Kalvin,不是光兮——只是谁又能说他就不是光兮呢?

或许到达铁塔脚下的时候,还是会后悔没有叫上光兮的吧。沐浴着夕照的莫韶这样自嘲地想。要不是还存有别的念头,又怎么会在选择交换学校时一直对法国的大学情有独钟呢?

犹记得当初选交换学校时,还被彬哥哥严肃地说了一番:“韶韶,你还叫我一声‘彬哥哥’,那我就以哥哥的名义,也说不上是‘奉劝’吧,只当是‘唠叨’你一句:去寻找你自己想要描绘的静物和风景。”这句话在莫韶还很小很小的时候就从付彬口中听过——之所以印象如此深刻,是因为那是一起上画画兴趣班以来付彬第一次对老是缠着光兮要跟他画一样静物的小莫韶发火所说的话。

走了不过一阵,就看到旅游攻略上说的小卖部。莫韶一步步走近小卖部,只觉头顶上的铁塔随着步伐的接近而越发雄伟巨大。在小卖部门口,金发碧眼的老板笑容灿烂地跟莫韶打招呼,像是认识多年的朋友一般。莫韶,当然,此时是Shirley,热情地回应后,慢慢拐过那个左转弯的拐角。

一座宏伟的建筑坦荡而完美地呈现眼前。

余晖叹落最后一丝清亮的蔚蓝,但晚霞尚未落尽,天空是一片透澈的橙红色,犹如画家手中的单色调色盘模样。在这片天成的橙红色上,大气地描上了一座直指云霄的铁塔的轮廓。可那轮廓并不见棱角锐利,经柔和的霞光揉搓过,倒仿似是柔化了边角一样。在这般无比巨大建筑物面前,莫韶感觉自己无比渺小和卑微。

仿似收到什么神谕一样,莫韶一步一步地走近埃菲尔铁塔……如此触手可及的距离,如此魂牵梦绕的美物,莫韶心中泛起一阵莫名的来自生命的战栗和感动。

这是我的埃菲尔。这句话在莫韶的脑海中倏忽飘过。是吧,不是光兮的,也不是小光的,不是别人的,只是我的埃菲尔。

这是我的埃菲尔。莫韶心中一遍遍响起这句话。

面朝铁塔,闭上双眼,忆起过去和现在的林林总总,光兮、彬哥哥、小光,十岁的生日礼物、光兮不离身的画板、多年来青涩的愿望、彬哥哥的话语,世家一起旅行过的地方、里昂的寄宿家庭、巴黎市中心的街头……这一切一切都在莫韶心中翻腾不止。

“那是——”莫韶嘴中轻轻逸出这么一句。但她甚至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那是”和“那是什么”——她不过是突发奇想地想要说这么一句罢了。

下一秒,莫韶睁开眼睛,双眸清亮,神色柔和。眼前,壮丽恢弘的埃菲尔依然坚定地矗立着。她轻轻地、轻轻地弯起了嘴角,发出心底最深处的宽慰而淡然的微笑……

这一瞬,这铁塔,这塞纳河,这特罗加德罗花园,都那样简单的迷人,不掺杂任何多余的情绪和念想。天色渐晚。铁塔钢筋骨架上的动静依稀可见,想来是还有人乘坐里面的电梯登高吧,指不定还有人正在里面就餐、看电影、买纪念品呢。铁塔脚下的塞纳河水潺潺流动,闪烁着碎金般的微小光粒。而自己身处的铁塔前广场——特罗加德罗花园并未因近晚的天色而人影稀少,拿着相机拍照的游人、四下散步的老人家、旁若无人地热烈拥吻的情侣依然随处可见。

夕暮近晚,铁塔巍然,河水泛波,街灯亮明,绿树翠荫,心思淡然,岁月静好。

“Hey!Bonjour!”有个拿着单反相机的中年人向莫韶问好,打断她飘远的思绪。

“Bonjour!”莫韶尴尬地微笑,回以蹩脚的法文。

面目慈祥的中年人用略显生硬的英文说道:“我刚刚捕拍到你朝铁塔微笑的照片,感觉很不错。”他顿了顿,很真诚地说,“要不先看一眼照片吧?”

“额,可以啊。谢谢。”莫韶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绝他的热情。

只见他娴熟地按键调出照片,把背带拿下来,把相机递给莫韶。

莫韶接过相机,通过方格大的显示屏看到了一张意境甚好的照片。照片中只有两种色调——橙红色和玄黑色。天空是橙红的,其余的事物都只剩一个玄黑的轮廓。左侧是被橙红的天空衬得温柔的巨大的埃菲尔,右侧是一个小小的人。角度捕捉得恰到好处,人的身影没有被背景的轮廓遮掩住,而且刚好能看清她的马尾辫和嘴角笑容的剪影。

“不错吧?”他含笑问。

“拍得真好!”莫韶由衷地感叹了一句。

“你想要照片么?”

“真的可以吗?”声音中透露出她的惊喜。

“当然!把地址写给我。我把照片晒出来之后给你寄过去?”他从背囊中拿出纸和笔,递给莫韶。

莫韶打开他递过来的本子,发觉上面写着不少人的地址。

还不待莫韶出声问,他就无比光荣地解释:“这是我给别人寄照片的地址集。”

握着笔,莫韶稍微一思索,写下了一个熟悉的地址。写好后,她微笑地歪头问他:“能否帮我在晒好的照片背面写一句话啊?”

他耸耸肩,“当然可以!”

“Merci!”这是莫韶跟房东太太学来的道谢的法文。

“De rien!”他绅士地回应。

莫韶将话写在地址下面一行,最后看了本子一眼——光兮在巴黎的地址和给他捎带上的一句话“I saw MY La Tour Eiffel ! From Shirley Mo”——然后合上本子递给他。

中年人心满意足地离开前问莫韶:“怎么不去登铁塔啊?”

“我觉得,站在这里看看,就已经很足够了。”莫韶扬起灿烂的笑容说。

待他已经道别离去良久,莫韶才又自顾自微笑地补充了一句:“足够我看清了。”

在回程的TGV列车上,莫韶一如既往地睡着了。她梦见了许多人,也梦见了许多地方和景色。梦境总是迷迷蒙蒙的,什么都看不太清楚,唯一清晰见到的是一座巍巍伫立的铁塔,但在梦中,莫韶却怎么也想不起它叫什么。

莫韶咽了咽口水,微微动了动,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沉沉地睡过去了。窗外是飞速逝过的夜色,像时光一样,缓慢而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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