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故事  为什么我不养狗

在我们住的附近有几栋老房子，每天出门需要穿过老房子间隙的小巷子，巷子又长又窄，铺着青色光滑的石板，在...



在我们住的附近有几栋老房子，每天出门需要穿过老房子间隙的小巷子，巷子又长又窄，铺着青色光滑的石板，在巷子中间会突然窜出一条大黄狗。

它不仅会冲你狂吠不止，甚至还可能追上来咬人，狗的名字叫嘟嘟，如果你经过那条巷子被一条大黄狗追的话，对它喊一声嘟嘟，它会立刻压住声音脑袋随之耷拉下来，舌头伸出来舔湿漉漉的鼻子，把狰狞的牙齿吞进嘴里，两眼无神地瞄你一眼，无趣地一屁股坐在地上。若你还想戏弄它一番，便冲着它嘟嘟嘟嘟地叫上几声，它会抬起脑袋打量你一下然后夹起尾巴窜着四条裹挟黄毛的腿飞也似的溜进某一所老房子里，它似乎和这附近住的老人一样，对任意一所老房子都很熟悉。我也养过一条很聪明的狗，也是披着一身黄白色的皮毛，脑袋尖尖的鼻子很小，尤其在它闭目养神时活像一只狐狸，只是它没有名字，唤它的时候只要听到我的声音，它便会撒着欢地跳跃起来舔我的脸，有时候蹭着我的裤脚跟在我身后，像影子一样。

它是从老伯家里抱过来的，那时妹妹刚刚出生，它也是刚出生，那时它还只是一个毛绒绒的小肉球，每天一动不动地躺在草堆里，只有爸爸对它悉心照料，顿顿给它拌好剩饭放在它嘴边，我却是从来都不多看几眼的，那时所有的心思都在另一个黑乎乎的小肉团身上，养的小狗长得很快，慢慢地总是跟在我的脚后，早晨我去上学它跟着，有时候还偷偷溜进学校守在我上课的教室门口，蹲在那目不转睛的望着教室的某一角落，老师总是用黑板擦驱赶它，放学后我还在离家里很远的篱笆路上，它就大步大步跳着跑到我旁边蹭着我的裤脚，而我要是喊它一声它更像得到某种指令一样爬到我身上舔我的脸，等到妹妹长得更大些时也总在我上课的时候走到教室门口眼巴巴地叫姐姐，有很长的一段时光我都带着妹妹上课，而小黄狗只能在学校的走廊上瞎转悠。有一次它遭了秧，我在家里听到它狂吠不止的声音，顺着声音找去却只看到茫茫然一片绿色的草地和黄灿灿的土坡，路人说我家的狗被夹子夹住了脚，我又朝他指的地方继续找，依然是没有收获的，我能看到绿油油的草蓬和菜地里长得很高的棉花，也能看到低着头悠闲吃草的牛和河面哗啦流过清澈的水，几只鸟低低地飞在树梢上，筑起极为隐秘的窝，可我光听见它在呜呜叫唤却找不见它的影子，后来我干脆就放弃了，跑去树下搭了一个秋千，直到把搭秋千的尼龙绳晃断摔下来才想起回家，回家时叔叔告诉我小黄狗回来了，挣断了绑住铁夹子的灌木，我跑去看时，它的后右腿拖着一个生锈的铁夹，夹住的地方血块凝固了，它躺在草堆里幽怨地低嚎，浑身瑟瑟发抖，我心疼后悔又特别自责，紧紧地抱住它，叔叔小心翼翼地从它腿上取下了夹子，它挣扎地动了两下，又似乎是没了力气，连哀嚎声也没有了，那以后它消瘦了许多，整日地躺在草堆里半眯着眼睛，端到它嘴边的剩饭也只是嗅一下并不吃，它开始掉毛，身上一大块黄白色的毛脱落在草堆里，一靠近便有一股臭烘烘的味道，我以为它会那样死掉，过了一段时间也不再对它格外关照，倒是爸爸依旧给它拌饭，每日还特意地看它几次，帮它清理窝里的掉落的老毛，秋天过去之后，它慢慢恢复了先前的活力，消瘦的身体也渐渐圆润起来，它又和往常一样蹭着我的裤脚，听到我叫它便扑上来舔我的脸。

第二年夏天，我们一家人从一所红房子搬到了另一所红房子里，住的地方很空旷，厨房和主卧是南北方向分开的，中间隔了一道宽阔的庭院，我们走的时候没有带上它，它依然躺在老房子的窝里，只有白天在新住处跟着我们，到了夜里又摇着尾巴回到草堆里睡觉，爸爸想了好几个方法让它留在新住处最终无果，后来干脆就放弃了，有的时候狗比人更能认清周围的环境，也更依恋归属，狗愚笨到不知妥协，倔强的守着先前的老窝不肯离去，毕竟它陪伴我们的时间也够长，何况人的感情不会真正牵系在一条狗的身上。那时我开始上初中，每到星期三早晨便要摸黑去大路上坐车，途中有一块立着忠孝牌坊的竹林，那段路刚好下坡，黑压压地竹林旁还有几颗抱团成长的老樟树，更小些时，邻居哥哥吓唬我说这里住了一个全身红通通的女鬼，她的牙齿也是红的，咬人的时候看不到血，我自幼对这个故事深信不疑，从不敢一人走那段路，实在要一个人走时也是一口气跑下坡，出了竹林才把心放下来，可是坐车必然要走过那段路，我极其害怕又不敢在五点多时叫醒熟睡的妈妈，于是我想起了小黄狗，偷偷地跑到老房子里把它带出来让它陪我走过那段阴森森的路，它摇着尾巴跟在我旁边，我弯曲着身子抚摸它粗糙的皮毛，排遣内心里对那个故事的恐惧，中学三年来每个星期三的早晨我都带着一条狗穿过竹林，企图小黄狗能吓走女鬼。


高中以后我们又搬了一次家，这次它倒是跟着我们住了过来，而我每半个月回一次家，对于它反倒没有了太深刻的感情，直到有一天回家以后爸爸告诉我前几天小黄狗不见了时我突然地泪如泉涌，哭喊着斥责爸妈不知道的故事，中学三年每天早晨都是它陪我走过那段路，而它从小黄狗变成老黄狗以后他们却疏于照顾以至它丢失了，爸爸悻悻地说，应该是被偷狗贼捉住了，他们放一块肉，往肉里抹点药，老黄狗跑过去一吃便被抓住了。我只嘤嘤地哭，想着它被敲晕脑袋放在案板上，尖刀刺进它的喉咙，它被一群陌生的男人七手八脚的退毛剥骨，他们大口大口地嚼碎它的肉吞进肚子里，心里便觉得难受，从此以后它和我的生活我的故事再也没了联系。后来我们家再也没有养过狗，而我再也不敢吃狗肉，不为其他，只为缅怀它。

嘟嘟模样没有它好看，毛色也不亮泽，它长着很像狐狸的模样，我后来再也没见过那么漂亮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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