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华:子夜怀娘

 

我想了好一会儿,很认真地回答:“那要看活着的人,如果对逝者淡忘了,就没有;如果一直怀念着,就存在。”...



散  文

子夜怀娘


南通/李春华

重阳节子夜,万籁俱寂。楼下的路灯发着昏黄的光,似乎也倦了。我却毫无睡意,因为我又想娘了。

这几年,一直想写娘,想捡拾记忆的碎片珍藏,可是一直没有能够。关于娘的记忆太多了,它们涌上心头,挤在手下,让我不知道该从何写起。

于是,发呆;于是想到再也见不到娘了,再也没有关于娘的新的记忆了;于是悲从中来,泪如泉涌;于是只好作罢。

记得我上高中时,一个堂嫂四十岁左右没了一位至亲。当时的我大为同情,我觉得她这么年轻就失去亲人是十分可怜的事。我那时从没想过,我也会在这个年龄段没了哪位亲人,我觉得我的亲人似乎就天经地义地能够享其天年的。

我一直觉得娘十分能干,十分强健;于是一直觉得娘会在这世界很长很长时间,到很老很老;于是总觉得可以报答娘的时间很长很长。

直到2010年偶尔有机会和娘去扬州瘦西湖游玩,回来看到照片中娘佝偻的背和花白的头发,才惊觉娘已不比过去种五六亩地时的娘了;才有了一种歉疚,觉得不能再把自己当孩子不断和娘耍赖了;才想到该为娘做点什么了。



有空回家时,带点零食给娘,娘总是把它们留给我的儿子,她的外孙。我和她争执,她总是说:“我现在年纪还轻呢,你们手头紧,不和孩子争着吃,等我七老八十了,让我外孙买给我吃。”

当时的我,也就真的觉得娘的话很有道理;娘也憧憬着外孙长大成人拎着各种礼品看望年迈的她的情景,脸上溢满了幸福。那时的我们怎会想到娘的容貌竟会停留在她六十三虚岁的光阴?

我曾无数次想象过退休的我搀着年迈的娘在乡间的小路上散步的情景,我曾顽皮地想到过那时要和娘比着数彼此头上的白发。因为从小,娘高兴的时候,我就没把娘当长辈。

娘自己也没把自己当长辈。高兴的时候,她会给我们唱她那个时代流行的歌,唱得意兴盎然;会给我背她小学时学过的课文,背得抑扬顿挫;会告诉我她小时候顽皮的故事,讲得兴致勃勃。

娘似乎不懂教育孩子,率真的她不知道要在孩子面前树立家长的威信。我个儿长得和她差不多高之后,常和她勾肩搭背,她最多只会笑着挣脱我,说一声:“轻肥!”(我们这儿的方言,不庄重的意思。)

娘十分能干,把一家人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只是也宠坏了我们。我参加工作初期,不会烧菜,不擅长做家务。学校离家远,要住校,娘担心我,怪我自理能力差,我理直气壮地耍赖:“能干娘生拙女!谁让你那时帮我们把什么都安排得好好的!”

可不是!在我们学生时代,每天都是娘早早地起床帮我们煮好早饭,然后把粥盛好放在饭桌凉上,再去喊我们起床吃饭去上学。这样的生活从姐姐开始上学,到我,再到我弟弟进高中住校后才结束,算算时间,该二十五六年吧?

等我们都住校了,学费也猛增,娘又得为筹措我们的学费发愁了,于是,她长各种蔬菜,再用自行车驮着到外地去卖,小小个儿的娘总能想出大大的法子使那块寻常的地变出不寻常的钱来。

一辈子为我们筹钱的娘却并没钻进钱眼里,她自己舍不得用钱却从不吝啬在我们身上花钱,一直尽其所能地满足我们的喜好。记得有一次她去卖豆荚,那次豆荚很畅销,卖到最后还剩三四斤,她准备收秤回家。这时,又来一个买豆荚的,娘却坚决不卖,说:“我孩子也喜欢吃,这是我留着带回家的。”

从集市上回来,她得意地向我们述说这事。东西无人问津时往回带,供不应求了也往回带。我们都哈哈地笑她,笑得眼里泛出了泪,笑得心里暖暖的。

怎么能想到和娘的母女缘只能续到我三十八岁呢?就在我正准备好好给予娘回报的时候,娘却永远离开了我。我和姐曾有过很多设想:带娘去九寨沟,去海南岛,去全国各地玩玩,让一辈子没见过真正山水的娘去感受不同于长江三角洲的风光。

一开始,娘很顽固,表示不去:玩?玩的是钱!别挣八百花一千!孩子还小,聚点钱给孩子上学用!这让我很恼怒,好在后来在我的不断游说和诱惑下,娘还是动心了。

2010年三月的一次瘦西湖之行,让娘对外面的风景很是惊叹,对于我们以后的旅游计划,娘就不那么坚决反对了。所以后来娘病中我们提出去北京旅游,她也就挺高兴了——北京天安门是她们那一代人最向往看到的建筑。



只是那时她不知道,我们是在帮她完成一个夙愿,在弥补我们的遗憾!(先前,在我们兴致勃勃地计划带她出去看风景时,她曾说过,还不如去看天安门呢!)娘没想到她会病得那么重。她不知道,我们那时的心情已和半年前计划旅游时的兴奋有天壤之别了。只不知,娘现在懂了吗?现在来去自由的娘可否舍得抽出时间去看看全国各地的风光呢?

娘大概是舍不得的,她总是舍不得她的那个家,住在儿女的房子里,她也总觉得是在做客,总觉得添了儿女麻烦而深感歉疚。儿女都出息了,都忙得很,怎么能去打扰他们呢?再说,在那儿也闲得慌,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即便对自己的儿女,娘也是这样想。在她病到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时,她还是念念不忘要回她那个家,还孩子气地和我拉勾,让我说话算话,送她回家。只是,病魔再次袭来时,她便又忘了。

一段时间,我曾因痛失慈母而无法自拔。似乎是天意,一次,在QQ中打开一个漂流瓶,那朋友问我:“逝去的人有灵魂吗?”

我想了好一会儿,很认真地回答:“那要看活着的人,如果对逝者淡忘了,就没有;如果一直怀念着,就存在。”那一刻我恍悟,娘其实并未离我而去,她一直活在我的记忆里。

娘的生病、去世让我感觉自己一下子长大了很多很多。它提醒我善待眼前人,提醒我珍惜拥有着的幸福。只是,娘啊,如果能和你一直牵手,我情愿不再长大。

 

总编:骆圣宏

特邀编辑:智日慧

文/诵/李春华

江苏如皋人,教育工作者。
每周一期      周六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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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目录诗歌

等待(盐城/练韦)

化梦(苏州/张佳梦)

阳光 真好(南通/孙兴花)

时光啊 请你停一停脚步(宜昌/张春林)

散文

花猫戏脚(北京/赵锦安)

一块“布对”里的今生来世(南通/季红花)

子夜怀娘(南通/李春华)

上期回顾诗歌

离思(西北民族大学/刘豪)

被你收割的季节(盐城/祁曌)

如果泪花有罪(甘肃财贸学院/徐瑞瑞)

一生最爱青山色,美景怡心何復求!(沈阳/赵剑华)

散文

外婆的人生哲学(西安/白小玉)

奶奶的三轮车(泰安/蒋晓宇)

水绘园里千古情思(南通/王晓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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