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无天日的210天里

 

我的世界开始变得迟缓和封闭...

这里有我们用尽生命描述的经历
也有令人沉思的视角评论
根据真实故事撰写,姓名作化名处理

《他们的故事》专栏

戴上耳机边听边看

故事素材/望京希拉里

作者/northernwood

本文约5100字,阅读时间6-7分钟
1
小元曾和其他相恋的同志一样,有着一个虽没什么激情但却很稳定的伴侣,至少在他看来是如此。他和男友相恋7年,从大学就在网络上认识,毕业后相识在北京;小元是北京顺义人,男友则从南方来到北京工作,一样是做互联网,也一样和小元渴望一段爱情。

很多人说故事的开始是美好的,故事的结尾也应该是美好的;小元不相信爱情就像故事一样会有结束的那一天,爱情就应该像他种的绿萝,只要定时浇水就永远不会枯萎。

30岁生日那天,小元感觉到有一点异样,就像很多人有敏锐的第六感,他也有,特别是对爱情的第六感。总说爱情爱情,说到底爱情只是两个人一开始的你侬我侬而已的激烈,到最后是一种互相顺眼的惯性生活。他所说的爱情就是那种生活,也是被很多人不愿面对的所谓生活,而正是这样的生活也在那一天分崩离析。

男友离开的理由很简单,但似乎却积压了许久,这些细微的差别却导致了最终的爆发。对方说,实在是没有激情。小元问,很多婚姻也没有激情,但不能说离就离啊。对方却说我们还年轻,你可以再找,我也可以。

北京西单大悦城,人来人往。小元说他想一个人静静。对方没有过于安慰,坐了会儿对他说,如果以后工作上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可以找他,他们还是朋友。小元点点头,闭上眼,突然发现身边的一切嘈杂都幻化成一股令人迷幻的仙境,仙境里仿佛有一个声音告诉他。

你想逃避痛苦吗,那就深埋自己吧。
2
朋友们劝过小元,他也知道爱情和人生一样,总有一段路会到达终点,没有任何是永恒的。至于如何看待这个问题,小元却像个小学生一样,他的世界里是简单的互联网和编程数字,就像他的人际关系,他根本不懂得如何处理向他袭来,如此巨大的情感冲击。

小元曾设想和男友去美国来一场简单的婚礼旅行,他想在旅行之前和家里人出柜,把这段被世人所不理解的关系向亲人公布。对方以另一种方式退却了。他觉得所有的一切像似一场梦,梦醒破碎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如何面对。

就在和男友分手后的两个礼拜,小元回到顺义老家,和父母出柜。他看到父亲那一脸嫌弃惊讶的表情,还有母亲不知所措茫然的哭泣。没有了爱情,也突然感觉到即将失去亲人的支撑。

之后的事情就和那些出柜不成功的事例差不多,父母带着小元看心理医生,一路上不是叹息就是辱骂。可能是当人们面对自己不了解的事情时,大多是这样的表达。医生还算好,没对小元的父母说是这是病能治好。他只是和小元谈心,和父母交流,仅此而已。

就这样断断续续地维持了一个月。
3
 
第1天
和男友分手后,小元一直失眠,起初到凌晨2点才能入睡,出柜后被父母洗脑还和当地医院的心理医生各种拉锯,让他的失眠进一步加剧。从顺义回到望京的住所,那一天,他躺在床上,脑子里突然变得和往常不一样。

他看着天花板想着如果天花板掉下来会如何,他能清楚的听见楼下汽车开过的声音和隔壁女孩和男生聊天的动静,仿佛周边的一切都变得好清晰,他突然觉得焦虑,是那种想睡却睡不着的无力感。焦虑在上升,每一个呼吸都如此冰冷;而一想到第二天的例会,那种无力感更无以复加。

接连3天,小元连续请假。他说,那种感觉就很奇特,失眠过后的身体只想嗜睡,对外界的一切都不感兴趣,不想吃饭,不愿出门,甚至都不愿意离开床,对任何提不起兴趣,那不是一种简单的情绪不佳。而当夜晚来临时一切又都变得如此清晰,清晰到让他焦虑不已,甚至只要楼下或墙外有任何轻微的声音都能让他联想到任何东西。

白天打不起精神,夜晚却焦虑到凌晨4-5点。如此反复,小元似乎陷入了一种莫名的循环。

他说,那种无力是他不想要的,可却无法避免。那根本不是有些人所谓的心情不好,要试着调整心态等等巴拉巴拉。那种感觉,他说就像美剧驱魔人;驱魔人里被恶魔附身的普通人知道自己的意识,但却不能控制,而这种感觉就像小元那时的状态一样。

他意识到自己这样不对,他很想反抗。他发了条微信给一个朋友说自己不开心,不想去上班。对方简单地回复了一句,不开心啥,自己调整下,都30岁了,不能像小孩子一样。小元关上手机,脑子里就像被浆糊黏住,任何思考都是迟钝的,记忆缺失到甚至差点忘了家附近的地铁站名叫什么;他知道叫什么,只是不愿去想。

房间里的一个角落放着很多桶装方便面。在公司,小元认识一个叫木林的基友,是其他部门的领导。对方放心不下来到他的住处。看到小元这样的状态,立马对他说,明天我请假,你和我去北医六院,必须要去,听到了吗?
4
 
第30天
小元的书桌上放着盐酸帕罗西汀(赛乐特),还有一盒来士普,盐酸曲唑酮和盐酸舍曲林。北医六院的医生告诉小元,赛乐特和舍曲林每日混用,但每次先都服用半片。来士普和曲唑酮都是治疗抑郁症导致的失眠,他说如果曲唑酮服用无效可改来士普。医生同时对前来陪同的林木说,药物治疗只是补充人体缺少的五羟色胺,不能过量服用,你要督促患者参加体育运动和社交活动。临走前让他们两个月后回诊。

林木是小元在这家公司认识的基友,也是他大学时的学长,现在更是其他部门的领导。通过林木的极大努力暂时保住了小元的工作岗位。

小元抑郁的生活究竟如何来描述呢。他说那时就像动物一样,睡醒了起来,按时吃药,但是药物的副作用也显而易见,经常身体的不适。吃药前的时候脑子里是空的,什么都没有,就像一个人被装进了玻璃盒,即便你在里面反复敲打但也很难和外界沟通。

时间长了你会考虑这么一个问题,死亡是否也是这样?因为抑郁症就像一个无处不在的黑暗幽灵吞噬着自己的快乐。你所有的一切动作都是缓慢的,你的思想迟钝,你的记忆力丧失,你甚至对原来最感兴趣的领域丝毫不在乎,最严重的时候你会放弃生命。这并不是简单的不开心,而是从你的灵魂深处对生活充满了厌倦和疲惫。

有人说抑郁症是机体对抗外界突然刺激的一种内在反应。有时你想抗争,但最后的结局只是徒劳。在那一刻,会觉得要不算了,躺下吧,不用再对抗它。

小元说吃药后,至少会暂时恢复到正常的状态,虽然还是心情低落但会有意识到这是个错误,想要改正。药物只是辅助治疗,真正能帮到他的唯有自己的信念。

抑郁症也像一个特别的东西,它让小元看清了这个世间的人情冷暖。陪在他身边的不是前任,也不是所谓平常的酒肉朋友,那些曾经一呼百应的人除了无关痛痒的感叹下别无其他。还有人会说,哟,真矫情,还得了抑郁症啊。

当然小元后来也知道这么个道理,别人帮你是情分,不帮是本分,有何必因此而怨恨或介意呢。只是那个极力帮小元的林木并不算小元的知己,可能是因为同在一家公司的原因,他和林木的关系比较纯粹,最多见面打个招呼。

林木喜欢健身,下班就把车开到小元所在的小区,拉着他去附近的健身跑道运动。林木从不开导小元,他觉得开导什么都只是外力,真正要让对方明白生活的本质,还是需要自己去理解。外人说什么,都只是硬塞进去的句子,而让人好起来的办法除了按时吃药更要让对方真正理解生活。林木经常对小元说,药吃了吗?还有下一句,你想吃什么,我带你去。
5
 
第90天
小元还是被公司辞退了,虽然林木一直在保他,但他的岗位比较特别,旁人无法替代,最终人力资源部还是通过猎头找了别人接替小元的工作。

林木说,没关系,等你病好了我再给你介绍,只是可能工资没以前那么高。小元笑笑,没说什么。他发现抑郁症本身就是一次旁人无法体验的经历,也无法用言语表达。那是一种孤独,是一种旁人无法理解的孤独,即便林木一直陪着他,小元也觉得林木始终无法真正理解他正在经历的一切。

小元突然想到了一部电影叫超时空接触,电影里的人类接收到外太空的讯息,解析后建造了一个太空梭,女主角坐上了太空梭,当球体被抛下的时候人们还以为会发生什么奇迹。女主角从里面走出来,她兴奋地向旁人说着她所看到和感觉到的一切,没有人能理解她,因为那个球只是简单的掉落到海里。

小元拿着笔记本,一遍一遍地看着这部电影。每一个台词,甚至朱迪福斯特的每一个表情都印刻在脑海里。孤独是什么,孤独就是她,电影中的女主角。全世界只有她经历了接触到外太空生命,但却没有人能理解她。

小元不自觉地流下泪,仿佛分手和父母那嫌弃的表情又一次出现在他眼前,他甚至无法呼吸。顿时发觉眼泪的流出似乎让一切变得透明了起来,那些表情,那些话,现在回想起似乎也没那么痛,也没那么让人想要逃避。

书桌上的药片只剩下盐酸帕罗西汀和盐酸舍曲林,复诊后,医生告知林木和小元每日半片10mg即可。维持服药一个月,如果感觉症状还是有那就恢复每日20mg整片。虽然在夜晚,他还是很难入睡,但没有先前那些过于敏锐的体察和焦虑。

他拿起房间里的哑铃对着视频举着。林木特地买了一对10公斤的哑铃给他。他说力量锻炼虽然只是一种辅助,但也是对抗抑郁症和压力最好的方式之一,就像吃药一样,时间长了都会好的。小元相信林木,就像他曾相信爱情一样,似乎有一种东西在他脑子里渐渐恢复了起来,也许是信任,更也许是一种和他人建立的关系。
6
 
第120天
小元的微信里有一个抑郁症的微信群,有80多人来自全国各地,大家平常除了讨论哪个药对抑郁或焦虑好点,哪个药的副作用少点之外,也会经常偶尔一对一的聊聊心事。

那天之后,群里有人突然说:我是王若鸣的母亲,王若鸣被发现在宾馆割脉自杀,我们家人无比悲痛,但非常谢谢各位之前对王若鸣的关心。微信群里的话很简单,但却能感觉到每个人都在手机前屏住呼吸。

当林木赶到望京,打开门,看见小元抱着头坐在床边。30岁的他在林木眼里就像一个孩子那么脆弱。谁又知道心中恶魔正在和每一抑郁症患者争夺着最宝贵的生命。林木扶起小元,他第一次被小元抱紧身体。他的肩膀被泪水打湿,小元说,群里有人自杀了。

那一晚,林木带着小元看了北京的夜景,停下车穿过人群,林木对小元说,你看这些人,你觉得他们快乐吗?他们在努力地生活着,你也是,要知道你所有的努力有人看在眼里;也许我无法体会你正经历的,但我希望你好起来,就像过去一样。

林木带小元开到北京的郊区,停在一个废弃的草坪上,他下车对小元说,你听过一首歌叫夜空中最亮的星吗?你看这里的天,你就这样看着天空,想象整个宇宙就在自己身边;歌词里有写一句,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夜空中最亮的星,请照亮我前行。

林木随身携带的蓝牙音箱里播放出这首歌,不远处的乡间马路上偶有车辆驶过。音乐伴随着北京的夜在这星空下慢慢沉醉。

小元问林木,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林木搓搓手,傻傻地笑,一只手抓紧小元的肩膀靠向他的胸,因为我傻呀,你也傻,我不帮你,你不就要嗝屁了,好基友一辈子。
7
 
第180天
林木要去美国出差近1个月,临走前反复交代小元要按时吃舍曲林。如今,北医六院的复诊医生只给小元开了舍曲林片,而且剂量也是按最小的服用。对小元来说几乎和之前的感觉没什么区别,精神状态已然恢复;只是父母偶尔打来电话时的言语会让他难过,陷入深思。

但他并不怪父母,那只是他们不懂得如何表达爱。他始终相信,父母还是爱他的。

小元每周固定慢跑3次,一周去2次健身房,他虽然还是像往常一样沉默,但慢慢地也在用不同的方式对抗着抑郁症。当有人听说他得了抑郁症时,还是会不解地问,哟,好矜贵的病啊。他微微一笑,不予理睬。

他看过TED中针对抑郁症的视频,他在网络上结识了来自不同地区的抑郁症患者,他们有人是父母,有人是学生,但更多的是漂泊远方陌生城市的打工者。不少人也像小元一样因为抑郁症而丢了工作,但似乎在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有着一个信念,那就是我要好起来,因为生活是如此的美好。
第209天
今天是小元停药的第九天,书桌里分别放着一盒未开封的帕罗西汀和舍曲林。房间里很整洁,书本和其他杂物都有序地放着。他整理了下书包,在家做了15分钟俯卧撑后准备出门。

这一天,北京预报空气质量为良。小元下楼去附近的理发店剃了短发,穿上前几天在凯德mall买的新衣服。他意外地发现自己的脸和身材都和过去不太一样,意外地发现有了不少肌肉,他实在无法想象在大半年前,整个脑子里还只是一片空白,对任何事物都提不起兴趣。

他坐上了拥挤的北京地铁10号线,人们低头刷着手机,偶有人用手机和对方视频,但更多的则是闭目养神。他似乎又一次回到了过去的生活,甚至在经历过之后,小元对生活的感悟有了更为彻底的另一种认识。

林木说他下午到北京,回家后想一起到朝阳大悦城逛逛,看场电影什么的。林木问小元这几天在北京没什么吧。小元说,挺好的,而且还在整理简历。

他又说,北京今天天气真好,我在外面瞎逛拍照呢。
第210天
在车上,林木和小元说着在美国旧金山及西雅图发生的一些趣事。突然小元问林木,你真的打算去顺义?还有时间后悔啊。

林木笑着说,都上高速了,还后悔什么,不过你准备好了没?林木看着前方镇定地问,你可以反悔啊,你要是想下次再去也可以,我都听你的。

他一只手握着小元笑着说,我真的都做好被你父母打的准备,还好我比较壮,抗打。所以,以后你叫我什么呢?

车子驶向顺义。北京的天空绽放出难得一见的湛蓝。整整210天,似乎生命经历了最灰暗的底层,也游离在灵魂的生死之间。小元望着车窗外,偶有云朵飘过天空,他没有焦虑,心情平静如水。他不知道未来会以何种困难的方式,再一次向他袭来,但就像林木曾说过的那样,每个人都在努力地活着,偶有迷失,却最终总能在夜空中找到指引自己最亮的那颗星。

小元握紧着林木的手,转过头,笑着说:你就是我的帕罗西汀,也是那夜空中最亮的星。
感谢素材提供者/望京希拉里
文字编辑/northernwood
已更换关键信息请勿对号入座
文中出现的抗抑郁药及用量请勿效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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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材提供者及小编希望
所有抑郁症患者都能走出阴霾
TED 什么是抑郁症?

tips

抑郁症北京就诊医院:北医六院,回龙观医院

上海就诊医院:上海精神卫生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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