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男子熊黑肱的趣味人生

 

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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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东晋  顾恺之  洛神赋图
诗词岁时记 · 与子同舟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越人歌》
十多年前,冯小刚的电影《夜宴》上映,朋友们都觉得它有失水准。但剧中有两处搬演歌唱《越人歌》的情景,倒是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吴彦祖饰演的太子和章子怡饰演的皇后,为着这首诗,有过几句对白——

吴:一个王子泛舟。打桨的女孩子爱慕他,唱了这支歌。

章:情歌?

吴:不,寂寞的歌。

这首《越人歌》,据说是榜枻越人(榜枻即船桨,引申为打桨渡船的越地之人)唱给鄂君子皙的歌。情歌或许是。寂寞的歌,或许亦是。可是,这个唱歌给王子听的越人,真的是一个“打桨的女孩子”吗?

今晚是怎样的夜晚啊能在河中漫游。今天是如此的佳期呢能和王子同舟。深蒙您的厚爱而不以我身份卑微为耻。心绪纷杂忐忑不安却欢喜于得见王子。山上有林木而林木上有树枝,隐藏在心底的是对你的思慕而你却不知……

谈李商隐《牡丹》诗之时,及至“绣被犹堆越鄂君”这句,便粗略讲过鄂君与这位舟子的故事。李商隐似乎很喜欢这个故事,不独于《牡丹》,他还在《碧城三首》里写“鄂君怅望舟中夜,绣被焚香独自眠”,在《念远》里说“床空鄂君被,杵冷女媭砧”,可见诗人对这个典故的偏爱。

追本溯源,鄂君与舟子故事,最早记录于刘向编纂的《说苑》。

刘向生活在西汉末年,是汉朝开国皇帝刘邦的异母弟刘交的后代,不折不扣的王孙。

这个人雅好文学,流传于世的《楚辞》即经其手编订,而《山海经》的编校与成书,则是其与其子刘歆合作的结果。

这两部对后世影响深远的著作,固然源出上古,但若非这种关键性的整理,呈现的可能便不是如今这样的面目。

在《说苑》里,我们能寻及有关《越人歌》的背景,了解到一个关键性的事实:它或许是汉语里最早的译诗/歌。

你读到的“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是译成古汉语后的版本,它的第一形态则是越地的方言。

越地方言在当时被华夏族称为“鴃舌鸟语”,和作为孤立语(一字一音)的古汉语相比,越语是一字数音的“胶着语”,不仅中原人听不懂,同为南蛮的楚人也听不懂。

但《说苑》不仅记录了它的译文,还用汉字表音的方式,保存了歌辞本来的发音:

滥兮抃草滥予昌柢泽予昌州州饣甚州焉乎秦胥胥缦予乎昭澶秦逾渗惿随河湖

其实单看这些字,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来“朗读”,因为它们在当时(最早不晚于鄂君所处的春秋后期,最迟至刘向所处的西汉末年)的读音,如今已无法真正还原,更遑论通过它来了解原语境中越语的面貌。

不过,六十年前已有不少学者,包括日本学者泉井久之助,对这段文字进行了古音释读和断句。

断句的版本各有不同,多数人认定记音的原文只有五句,并无“山有木兮木有枝”这句。譬如学者郑张尚芳,他的观点极具代表性,认为那是译者为满足诗歌的韵律、凑足六句而添加的衬韵句,并以“枝”谐“知”。

但这些似乎都不是问题。这首诗/歌凭空而来,进入汉语,流传了两千余年而余韵不绝。然而,它之所以被记载在《说苑》的《善说》篇中,最初是作为楚国大夫庄辛用以劝说襄成君的例子而出现的。

楚国的襄成君刚接受爵位时,穿着华丽的衣裳,被随从簇拥着泛水登舟。大夫庄辛倾慕王子的风采,前来拜谒,并向襄成君提出想握手的要求。

襄成君听了这个逾越了尊卑礼数的要求后,非常生气,拒绝接受。庄辛为了说服他,于是讲了鄂君和舟子的故事,并借此获得了襄成君“爱的回应”——

出身于越地的舟子为鄂君划桨渡船,唱歌给鄂君听。鄂君不懂越语,让人翻译成楚国贵族使用的华夏语言。和襄成君的表现不同,鄂君领会了舟子的情意,欣然接受了对方爱的告白,暧昧地拥抱了越人,并把一领绣被盖到他身上。

这就是“鄂君绣被”故事的全部。然而,那只是全部情节的冰山一角。接下来,庄辛说,卑微如榜枻越人,“犹得交欢尽意焉”,我和你襄成君之间的尊卑之别,并未超过鄂君和舟子,你为什么就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襄成君乃奉手而进之,曰:“吾少之时,亦尝以色称于长者矣。未尝过僇如此之卒也。自今以后,愿以壮少之礼谨受命。”

襄成君说,我少年时因长得漂亮俊美而为年长者所称赞,从未像今天这样突然地受到教训和羞辱。从今往后,我愿意以少年人对待长者的方式来对待您,如您所愿,来握我的手吧……

我们如何来断定,故事里的舟子就一定是女性呢?如果从庄辛的视角来看,他对襄成君的倾慕,尤其是“把君之手”的要求,多少有几分暧昧的味道。他用来作为例证的鄂君故事,难道不应该是与此同构的吗?

将越人舟子视为男性,并以《越人歌》或鄂君典故为同性之爱的例证,早已有说。譬如,《艺文类聚》卷三十三部十七“宠幸”条,录吴均《咏少年诗》一首,末四句云:“不道参差菜,谁论窈窕淑。愿言捧绣被,来就越人宿。”

海外汉学家不易有道学气,亦不讳言此,如白安妮(Anne Birrell)翻译《越人歌》时便明确视其为同性恋之歌。康正果《重审风月鉴——性与中国古代文学》中,更有《男色面面观》一章,对《越人歌》的同性之爱有深入阐述。

或许,将《说苑》中记录的这类暧昧类比于柏拉图《会饮》论及的同性之爱并不妥当。但襄成君所说的“壮少之礼”,难免让人联想到古希腊人所崇奉的那种高尚的、有教育意义的“理想关系”,它发生在壮年男子和“没有胡须的”少年之间。

这种关系维持到壮年男子的爱欲(Eρως)从同性转移到妻子身上时即告终结,两者的依恋则通常转化成毕生的友谊,有益于少年的成熟和健全。

揆诸古希腊对爱欲的根本体认,《越人歌》和《说苑》中记录的这两件事可以视为“爱琴海模式”的远东版本。因为,在久远的世代,爱琴海畔的“壮少之爱”并不是如今一般意义上的同性恋,而是对“美”与“高贵”之物的爱。

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来说,性别是不重要的。爱欲之歌,思恋之歌,无论对象是男是女,它都一直回荡在汉语的深处。无论是屈原所作的《湘夫人》,还是隋代无名氏的《青溪小姑歌》,里头的爱欲与矜持,寂寞或悲哀,和《越人歌》里那悠然的一唱相同,都能为我们所听到:
沅有茝兮醴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湘夫人》

日暮风吹,叶落依枝。

丹心寸意,愁君未知。

《青溪小姑歌》
至于那个惹越人心动的王子,应该俊美异常吧。但“鄂君”是他的封爵,“子皙”是他的字,假如你知道他姓名的真相,是否要眼泪掉下来?

鄂君,芈姓,熊氏,祖父即大名鼎鼎的楚庄王。父亲楚共王或许是看他生下来手臂上有块黑色胎记,于是给他起名“黑肱”。或许是缺什么补什么,于是给他取字子皙——白皙的皙。

这就是美男子熊黑肱的趣味人生。
朱隐山

诗人,青年批评家,哲学博士,兼事随笔与诗词写作。主要以“茱萸”为笔名出版诗集、论著及编选近十种,作品被译为多种语言。现供职于某高校文学院,从事新诗史、当代诗及比较诗学领域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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