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记 - 坐错车才是正确的事

记四月的一次小旅行。...



记四月的一次小旅行。

从新潟站坐JR信越本线转磐越西线，大约一小时左右可以抵达位于阿贺野川畔的温泉旅馆，这是一处小小的站点，偏于一隅，却有个特别春天的名字——咲花(SAKIHANA)。我被这个充满烂漫之意的名字吸引，想在这个当令时节去看花。列车行驶在北方大地，此时的雪国已没有雪，只有远处的饭丰山积雪残存。寒冬已过，春色尚早，一路开过的农田耕地大多还空闲着，并无风光，只是每隔一段路途，就能远远看到盛开的樱花树。





火车容易催眠，一个晃神，已驶过咲花站，只得就近下车，联络了旅馆小哥开车来接。想起预约时店家曾多番确认，问说地处偏僻是否需要接送服务，都被我自信回拒，如今真是大大的不好意思。好在这乡下地方，站与站之间不过隔了半个山弯，十几分钟的等待权当发个呆吧！

当时已近黄昏，白日里清朗的天空渐渐染上暮霭之色，初春时分犹有寒意，放眼望去，天地间竟是冷冷的蓝绿色调，惟有路边一棵垂枝樱静静绽放，昭示了此刻的季节。



经过一天的周折，终于在七点前办好入住，与厨师长约定了晚饭时间后，便笃悠悠地泡上一壶茶，坐在窗边观阿贺野川瀇滉渊泫，赏染井吉野樱云蒸霞蔚，然后安心等！吃！饭！那新潟的大米啊，至今都可以感受到口齿间的软糯香甜。心满意足，一宿无话。









次日晴好，天空湛蓝，成片的樱花已开至顶峰，偶有一阵微风吹过，霎时飘落无数樱瓣，轻轻柔柔为大地铺上一层粉白粉白的花毯。与温泉旅馆的老板稍作告别后，我沿着国道向昨天错过的咲花站走去。









早晨的空气清爽干燥，好像可以听到水分在阳光里蒸发的滋滋声。也许时间有点早，也许地点有点偏，一路走着，公路上竟没有一辆车开过，十分寂寞。但因为道路并不宽，可以近距离地看到对面山坡上驶过的列车，又忽然高兴起来。





走不多远，有淙淙流水入耳，这声音不像阿贺野川奔流那样的狂放激昂，倒是自在清幽，令人神怡。寻声而去，发现越过铁轨之上，竟是一处密林峡谷，水流拾阶向下，青石垒砌的渠壁已满是青苔，几株山樱稍有些疏落，却仍承担着调和色彩的重要作用。





再往里几步，就出现一片平缓坡地，方圆数十米，虽绿草尚未成茵，但樱树却比方才入口处那几棵更为遒劲恣意。走近，脚边零散堆放着几块青石，旁有木牌上书“成泽苑”三字，看来此地也是一小小景致。虽然不知道山头名号，但这突然出现的美景更让人兴致高昂。（后来，无聊的我在地图上查了一下，发现在这区域内标有一处地名，叫“小山田彼岸樱树林”，因为挺喜欢这个名称的，所以突兀地说明一下，究竟是不是倒也不重要。）







就这么磨磨蹭蹭地走着，一个小时后终于到达了咲花站。这里是JR磐越西线途经的一个无人站，每天经过的列车只走两个方向：新潟和会津若松，大多数人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这里沿岸而建的温泉旅馆。每到春天，岸堤边、山坡上、铁道旁密密茫茫盛开的樱花树交织成一张绵白粉嫩的网，网住旅人追慕旖旎自然的情思。这时的人们在樱花树下泡温泉，在樱花树下野餐，在樱花树下相谈，在樱花树下酣眠……毕竟是等待了一年的お花見，不享用到极致难以尽情尽兴。



















结束在咲花的停留，按计划想在中午前回到新潟，在住宿的大仓饭店对面好像有一家咖喱店，每天只在中午营业几小时，每周也只营业两三天。查了列车的时间表，应该可以赶上这仅有的宝贵营业时间。但是！但是！对有些人来说，计划永远只会是计划。当我坐在奔驰的列车中，眼看着车厢越来越空，停靠的车站越来越偏，甚至窗外的天色都越来越阴郁时，终于意识到：这是坐错了车啊！当然了，这趟车比我查询到的开往新潟的列车可是提前了至少半个小时出现呢，而我竟然就会连蹦带跳地上车还毫无怀疑，也是没治了。总之，我是赶不上那热乎乎香喷喷的咖喱了。

下车，不下车……坐在这错误的列车上继续前行的我正在纠结，一抬眼，哐哐震动的车窗外突然出现了一架暗红色的铁桥，在幽深的林间特别醒目。来不及出现更多的想法，列车拐了一个弯慢慢停住了。这是一分钟都不到的停车时间，没有犹豫，立刻下车，因为我的视网膜上分明还留着红色铁桥的残影。咖喱什么的，就忘记吧。

出站后发现，这个小站叫日出谷，如此偏僻自然也是个无人站。走出站台过一条街就是居民社区，空无一人，仅有的两三家店招已斑驳发暗、窗边还留着发黄招贴画的商店也是声息全无。整个街市仿佛进入了沉睡，只有飞鸟划过天空留下鸣叫。



穿过民宅就是后山，我凭感觉向着刚才列车行驶而来的方向走去。当四周的树林越来越浓密，天空的留白越来越细窄，道路两边的白色边线向前延伸，延伸，直至与一抹红相交时，我见到了这一天里的第二个秘境。









结构简洁，线条流畅，微微隆起的桥背弧度适当，好似一弯红色弦月升起在阿贺野川上。桥面狭窄微曲，一拐弯便没入了对面的山林，看着叫人遐想它的去处。偶而有一辆小车驶过，会在桥中央稍作停留，车中人下车后伏在桥边远眺，然后继续前行。待车开过后，我也快步站上桥面，此刻我所见的阿贺野川已不似流经咲花的那般开阔奔腾，在两岸高耸的树木映衬下变得深邃幽长。向右手边看去，远处竟还有另外一座红色铁桥，正是列车行经的铁轨桥，原来这就是刚才那个人停车遥望的风景啊。山谷间架设的两座桥遥遥相对，互为映衬，各自成为其上通行旅人眼中的绝妙美景。







用手机APP查询了时刻表得知，三个小时后会有一班开往新潟的列车途径这里，那等待的这段时间用来干吗呢——当然是从这座桥跑到那座桥，爬上爬下，不停拍照啦。当我爬上凌空的铁轨时，真心觉得：幸好这是一个人的一次小旅行，坐错车才是正确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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