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世•人物】误当书生三十年——王来文

 

我常想,先贤黄道周是一位老书生,我是一位小书生,黄道周在狱中时感叹,书山误他不能负笈驰骋沙场,击溃清兵,匡扶大明江山。我也有叹,书山误我当了三十年不称职的书生,而不能老老实实当一名木匠,皆因为书是穷之一生不能承受之重,不能亵渎之圣。...

小时候,父亲最大的愿望,是让我继承他的衣钵,当一名乡间木匠,串村游乡,盖大梁,起大厝,造福乡邻。从前做木,分大木与细木,细木是做家具,大木是起大厝。每次父亲出门,总跟着几个大小徒弟,带着各种锯刨家什,多得数不清。我人小,父亲只让我拿墨斗,这是我第一次与文房四宝之一的墨有了正面的接触。小墨斗不小,除了画线、弹线,做大厝的规划线条之外,父亲还用它画雕梁画栋的草图。我惊奇地发现,从小小的墨斗中,蘸出的墨汁,竟然画出了“悬梁锥股”和“凿璧偷光”的故事,经过父亲的巧手的雕琢,栋梁上便活跃着栩栩如生的历史人物,演饰出生动活泼的故事。现在我才明白,不识字的父亲,却又有满肚子的历史经典故事,是因为他传承了优秀的传统文化,让一脉相承的经典集注在他的指尖流淌,流淌在乡间的蓬门瓦舍之中,也悄悄地流进我的心间。我蒙蒙懵懵地意识到“悬梁锥股”和“凿璧偷光”的小主人公都在读书,从此,书被墨斗画在了我幼小的心扉上。
真正开始大量的入迷看书,是有次我到舅舅家的时候开始的,我惊讶地发现舅舅家竟然有许许多多的藏书。舅舅爱读《三国演义》、《隋唐英雄传》等通俗古典小说读物,他把书里的故事讲给我听,我听得如痴如醉。舅舅看我如此入迷,从此便不断地把他看过的书搬给我读。记得那时看过的有《三国演义》、《隋唐英雄传》、《水浒传》、《七侠五义》、《岳飞传》、《薛仁贵征西》、《杨家将》等一批好书。我的家乡漳浦是明末清初的思想家、文学家黄道周的故乡,黄先生的讲学堂离我家仅数里之遥,黄先生的遗墨余韵遍布寻常人家,所以家家或多或少都有藏书。那时只要有借到书,一拿回家,我便钻进书堆里,而一扎进书堆便出不来。父亲见我痴迷上书,而荒废了他的手艺,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便在关帝庙给我拜过神后,又带我去了黄道周的祠堂烧香行下大礼后,就把我送进了学校。从此我便迷入书山,误当书生,一当便是三十载。
那时候,是个缺书的年代,能看到的书皆是几经辗转而借到或是藏书人数代保存下来的久经岁月风霜的旧书,皆是藏之高阁的经典孤本、善书,余有幸得阅,似乎是生命中冥冥之中的幸运安排。旧书、古书,本身蕴有古意,书的内容亦藏着古意。赵孟頫言:“画贵有古意”,我想书亦贵有古意,书中之古意富蕴经典与永恒之精神。那时候的书是借读的,而今细想,这些启蒙典籍,不啻是我少小时候在农村时自由的精神私塾,我生命中有一种与生带来的对中国传统文化,特别是传统文化中古典精神的偏爱和痴迷,大约与发蒙的这段看书、读书的经历有关。

到了青少年时,我读书的状态略有所改善,可一边借书看,一边购买点自己喜欢的书来读,也就从那时起养成了购书、藏书的习惯。中学时课余时间几乎是书伴随着自己,那时乡村还没有电灯,油灯相伴到深夜是一种常态,以致母亲常常到半夜,要叫呼我该睡觉了,我才抱着书本入眠了。而今,每晚睡觉前都还要看书才入睡的习惯,就是从那时养成的一种习性。大学期间,校系图书馆,城里的书店更是成了我的新课堂,看书、购书着了魔似的,不仅看书画典籍、书法碑帖,而且连楚辞汉赋、美学哲史也一一涉猎。杂读是那时的特征,杂中有个广阔的天地,便能浑然天成。大学时自己的一把手电筒至今还保存着,因那时宿舍有统一关灯睡觉的作息时间,关灯后自己便打着手电筒看书,这手电筒伴随着我走过四年的漫漫长夜。
这些与书相伴的时日,是我青少年求学时代校园生活最为繁杂而丰盈的影像,一直到工作以后,直至今日,这种影像一直重复地放映着。而今,工作幅度大了,工作紧张了,看书、读书的节奏也似乎跟着紧张了。车上、宾馆、飞机上、无关紧要的会议上都是我看书、读书的时间和场所。遇到坐飞机,最大的收获便是一下飞机,该看的书差不多看完了。也就这样读书、看书成了生活的一部分,人生的必然内容。我常想,此生若无书可读,人生将不知往何处去。读书的乐趣之一便是旧书不断重复翻看。每次重复所得的况味不同,感悟不同,虽旧却有研史弥新之感;而读新书,我会像白首穷经的教授一样,细细品读。古人云:“书中自有黄金屋”,此话不勉有太多功利。于我而言,我更觉得书中更有如来境,读书如参禅,细品如入定,从此人生快意,快意人生。

而今,随着人生阅历的积累与烟云供养,更是渐悟了艺术创作“工夫在诗外”的艺术之道。作画似做人,做人先读书,没有学养滋润的作品终是面目无华,形拙质薄。画之为艺,其富于思想性,乃士先器识而后才艺之为上乘者,须有渊博学养与丰富生活经验,即明人董文敏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之理也,必格物致知,穷理尽性,而后可“则艺之为艺,亦无止境矣”,此所谓“艺进乎道”,而进乎道的通途需顿悟与渐悟,而“悟道”之途,仍在于典读。朱子言:“读书多遍,其义自见”,如今读书不仅是我生活的必然内容,更是多了一份精神探求与生命体验的自觉。我想,我的艺术创作中,不管是书法,还是国画,作品中自然而然流淌出的文人气和书卷气,透析出的雅逸之格,实与人生的这种读书状态有关。
误当书生以来,不知不觉已过不惑了,然读书、看书的日子依然是使人欣喜、使人惬意,当然也疲惫过,但却未从烦倦,捧卷读经,似乎如同母亲抱着自己的孩子心情一样。不管历经多久,不仅从不厌倦,情感反而与日俱增,而不能自拔,这应是一种痴、一种迷、一种瘾、一种癖。然却不避讳、不回避,是生命中注定,是父亲给我取名字时就注定命会如此,或许是先贤黄道周的文脉与书里之基因侵入我体。书成了我生命中必备的物品,一日未从相离,朝夕相处,就像是家乡的那一位看守黄道周祠堂的老管理员似的,忠诚地厮守着的这片精神家园。

我常想,先贤黄道周是一位老书生,我是一位小书生,黄道周在狱中时感叹,书山误他不能负笈驰骋沙场,击溃清兵,匡扶大明江山。我也有叹,书山误我当了三十年不称职的书生,而不能老老实实当一名木匠,皆因为书是穷之一生不能承受之重,不能亵渎之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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