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云扬 ——怀念十班八班

 

一关于我的这几年生活,我零零散散地写了不少文字,像是一个个贝壳。现在我想把它们串起来;我觉得我有资本得到一...







关于我的这几年生活,我零零散散地写了不少文字,像是一个个贝壳。现在我想把它们串起来;我觉得我有资本得到一串链子了,无论它是否光鲜夺目。

在逃离高考而毕业未至的日子里,我做了很多平日看起来无比奢侈的事情,比如从太阳升起睡到太阳落下,比如意外地从父亲那里得到一个全新的moto e680i,比如骑着吱吱惨叫的自行车在城墙内外乱逛。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心中会有轻微的不安,因为仅仅几个月前,这些就是颓废。

距高考四十四天的时候我回了学校一趟。我之所以如此清楚的记住44这个数字是因为它显眼地蹲在黑板的左上角,提醒着所有磨枪霍霍的人们决战的日子。
对于高三,考试就像吃饭,改卷子就像洗盘子。盘子太多,所以我责无旁贷地要去办公室帮忙。改选择,加总分,录成绩。从卷子上能看出所有人都在努力,不论曾经是多么淘气,分数有多么难看。
我抽空回教室上课。不出所料是讲卷子。课的结尾,霞姐把几道英语选择题打在投影上。霞姐问:“选什么?”所有人整齐地回答答案,而我还没有看完题。
我目瞪口呆。菁在一旁笑了,说:“看看,这就是我们魔鬼训练的成果。”

中午回宿舍了一趟,一切与我离去时一样。接住鸡哥的苹果,忽然就回到以前,阳光依旧洒满了床铺,迷忽忽地靠在床上看几页书,啃一个苹果,弹两曲吉他,藏不住喜地一遍又一遍看着喜欢的女生发来的短信,炫耀,玩笑,嬉闹。
可是如今只有光秃秃的床板。
宿舍里六个兄弟,剑去了新加坡,瑞龙去外面租房,我也退了宿,只剩下鸡哥、三轮和才博,还有无止境的金考卷银考卷。只有春日的阳光依旧,依旧灿烂到让人幸福。

我高中阶段的最后一次考试是英语听力会考。我的同学们会考结束还要进行二摸的理综。于是所有人喧闹着寻找自己的考场,我却已然跨上吱吱惨叫的自行车蛇形在宁静的唐延路上了。回首望去,几栋仍旧崭新的教学楼伫立在阳光里,桔黄色的瓷片熠熠生辉。


中考之前,我的同桌帅送我一件白李宁体恤,体恤右侧龙飞凤舞的写着“蓝”字。那是我喜欢的牌子和颜色。帅说这是他妈买来给我的,因为自从我们坐同桌之后帅的成绩就提高了。我哈哈大笑,我说就咱俩干的那些事没一件根学习有关。帅也哈哈大笑,然后说,你穿白色可以缩短与我帅的差距。
帅会指着街上呼啸而过的奥迪A8或是奔驰S600大叫,然后向我吹嘘自己曾经见过多少辆凯迪拉克。帅会在卷子上署名“罗纳尔多”而不加真实姓名,阿常发卷子的时候念到“罗纳尔多”,然后全班同学看到一个满脸春风得意眼角都笑出皱纹的人大摇大摆走上讲台,那一刻初三A2班团结的“切——”声振聋发聩。帅会在扳手腕时故意掀起袖子以展现肌肉,末了还要大喝一声振振势气显示男人威力。帅添置了手机会拿给我看,竟然是继承母亲的女士机,于是在我冷嘲热讽之下还会摆一个很酷的姿势打电话。
帅感情受挫会哭得稀里哗啦,我说大老爷们别哭了哥给你买果冻。然后第二天所有人都看到我和幸福的帅提着一大袋水晶之恋从爱家采购回来。我哭丧着脸说帅你不但破我财还破我名誉,现在所有人都会指着我说:“看,这个人就是给男生买水晶之恋的。”
放学我俩倘若共乘一辆出租车,我们总会为一块钱的分担而闹得不可开交,直到出租车左摇右晃司机发怒为止。每一次都不例外。

2003年6月,中考。气温骤降,下着小雨。

考完了什么就都不想了。帅要请我吃罗杰斯。帅说那里的筷子很难用,于是我俩就到学校对面的凉皮摊拿了两双一次性筷子然后打车去罗杰斯。我猜面对意大利面条在罗杰斯暧昧的灯光下两双木屑乱飘的一次性筷子和两只油嘴滑舌一定吸引了很多风度翩翩的男生女生的目光。
我和帅终究是真实的,不论我们是在油腻腻的凉皮摊还是在尊贵优雅的罗杰斯。

帅的成绩不够,去了国际部,而我留在高中部。
照毕业照的时候,我说,帅,五年后的今天此地再相聚。帅说,我记不住日期,就六月一日吧,儿童节,别忘了提着果冻。我笑着搂住他的肩,看到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好长,都是那么有形,那么英俊潇洒。德克士大唱着《星晴》。六月的黄昏静静的,有凉风吹得人伤感。


高一八班的群龙们会首的第一天,是二零零三年的九月一日,这个即将成为全校最优秀集体的重点班的教室里鸦雀无声。用“杀气”来描述当时的气氛比较恰当,因为全长安江湖高手均聚集于此。这是中考后的两个月。
后来人们都回忆起开学第一天所有人的矜持。
我说:“那天我装了一天深沉,累死我了。”

现在回想起来,高一的日子真是无忧无虑,虽然当时丝毫不这样感觉。也许尝尽了一辈子的劫难再回首,自己哭喊最厉时却并不是人生最苦时吧。
至少高一的时候,我是不把这所学校当作学校了。我在发下的每一份卷子上都写着:西关监狱  高一八队。

教学楼中空,构造颇像市中心的购物商城。五层楼围着一个渺小的楼中花园,园里长年种着些常青植物,其间象征性地修一条小路。这是学校唯一的花园,也由此造就学校一大景。每逢下课,我们称之为放风的时间,近千人就齐刷刷分四层在栏杆上趴一圈,瞧稀罕一样眼巴巴望着这几棵草。如此全方位的众目睽睽扼杀了最后一个适合早恋的场所,也不知多少对可怜的孩子们蹲在自行车棚里找到了自己的初恋。

笔哥主持开班会。班会的一项重要任务是:授官。
笔哥说:“王冠,你做物理科代表。”
我想我物理又不怎么样。初中竞赛,物理仅是二等奖。我又想才开学没有几天,或许这哥们是纯粹根据中考成绩胡乱指派吧。于是我长出一口气。还好这不和初中一样,去做学习委员,分管可怕的语文,整日被迫吟诗作词之类。
物理就物理。我想,好好学着这一科别丢人就行。

新课程的第一节课往往简单而有趣。譬如物理,我未来的主子崔健拿来一个盛水的大玻璃缸子,从口袋里搓出一枚一角硬币捏在手里问:“谁能把这硬币放在水面上不沉下去?”有人自告奋勇,大概坚信一毛硬币定颇为劣质密度较小,随便朝里一扔,水花溅了一身,硬币静静躺在缸底。又有三四人上前一试,硬币无不葬身缸底。然后崔健说:“我来试试。”崔健小心翼翼把硬币平放在水面上,硬币左扭扭右晃晃沉了下去。再试,复沉。来去六七次,终于成功,硬币平平躺在水面。全班皆大气不敢出,生怕震动了水缸。崔健细声说:“看,这就是张力。”
第一节数学课,笔哥一进班里,什么话也没说就在黑板上写画起来。我心想完了,碰上题库了,第一节课就要做题。可是黑板上只是三个字。笔哥摇着粉笔说:“我父母都为我想到了,魏程笔,我的前程就是拿粉笔做老师。”笔哥是看上去很刚毅很严肃的人,可是那天他笑容满面,说:“嗯,我的前几届学生说我老是板着脸孔,所以你们这一届我要多笑些。”
我惊讶于庞老师的骄傲。他初次出现在语文课上,说:“我的名字很俗,建军二字。我本应该继续教这一届的高三,可是因为身体原因,下放到你们这届高一。这是我的不幸,但这是你们的幸运。”不过转念一想这是语文老师,自然要书生意气挥斥方遒一些,也就不以为意。

渐渐失去好奇心,我用我最舒服的坐姿侧靠在桌子上时,前方我们的班长正手背后坐的端端正正,瘦瘦的身躯,厚厚的眼镜,皱皱的衣服。



一切很快进入正轨。
一些八班的孩子们初中就与我很熟;上课开始记笔记,虽然记在书上又挤又难看;认真写作业,课程难度不大,所以还能在十点钟以前睡觉;每天收收物理作业,或者在黑板上抄几道题目。
学校发的本子太多,我拿一本作为物理的工作记录,每天送老师过目。
刚开学的日子,我做着一切乖孩子该做的事情。

每天回家的时候总会碰到几个同学一起乘707路小中巴。于是707小分队火速成立,成员有少飞,鉴,大汗,Crown,以及后来慕名加入的周彭同志。那一段时间是707小分队的鼎盛时期,成员风光无限,慕名追随者无数,每日均有大帮队迷簇拥登上707小中巴。每天放学后振臂一呼一齐出动,统一就坐于最后一排,狂聊一路。
然而707人多车小,少飞最先下车,一路挤过去苦不堪言。一日他灵机一动;于是这之后的每一天,当黄昏时分一辆707停靠在糜家桥站时,车内就要传出吼声:“王冠要下车啦!”车内立刻现出一条道路,少飞从容微笑离去。
大汗评论说:“少飞长得一脸严肃,但是老不正经。”
我大概就是长得比较受欺负的那一种,707的损人焦点常常是我,因为我口讷不会说话。大汗后来用了两个字深刻揭示出我的性格本质:畏锁。
大汗是那种看起来跟奶油一样的女生。某一日我得知她是蒙古族以后惊讶之余终于找到损她的材料,于是开始还是“忽必烈”、“成吉思汗”,最后叫成为“大汗”。
至今印象很深的是707车顶上的一句话,常常成为小分队讨论世风日下的对象。字用红色印刷,很是显眼:收钱不撕票属贪污行为。

然后是高一的秋季运动会,在国际部崭新的大操场。
我的大嗓门很快被人发觉,然后我成为啦啦队队长。当八班所有人都从座位上站立起来高喊加油,声音盖过了其他班所有人的喝彩时,我用喊哑了的嗓子对自己说,八班,我们团结。

我从这一刻起深深感激于我所在的的集体。


中午时分,我一个人在诺大的国际部校园里散步。我仔细观察足球场上每一个人,一转身,却看到了川,他变黑了,走起路来还是手向后伸得太厉害快触到小腿。川憨憨一笑,我问:“住校了?”他说:“嗯。”我大笑着想起初中的他,曾经两次将衬衫穿反,甚至一次将外裤穿反。
在初中换来川和我做同桌之前,我就早有耳闻眼见有关川兄“睡霸”之迹。开始几日他仿佛木头桩子,经几日唠叨感化才稍有好转。一日上音乐课,林川把手搭在额头上问我可否见其眼睛,我说不能。于是他立刻一动不动。我以为他在摆酷,或者闲着无聊变个戏法变成了木头桩子,总不可能练定性,就不再管他。只是这一坐就是一节课,直到下课,我推了他一把,他才揉揉矇矓的眼睛说:“课……下了?”
“啊?……下了,下了。”无语中。
一日午休。川忽问我:“孔子是道德高尚的人吗?”我说是啊。小林指着《论语》中的一句问我:“真的?”我顺着他指头看去,他指着“曰”字。这才意识到,川定是把它当成“日”了。于是这整本论语都成了孔子日这孔子日那的了……
这是我的初中同学。
可是我要找的人呢?

猛然一转头,遮住刺眼的阳光,然后我开心地笑了——那篮球场上运球的人不是帅是谁?仍然矫健,仍然热衷于运动。我走过去,帅刚刚下场,正喝健力宝,我拍拍他的肩膀。
帅抬起头,有些惊讶,眸子里忽然放出些闪光来。他笑了。然而很快低下头去。
“是你。”
“嗯……在几班呢?”
“一班。”
“怎么这么长时间,你也不来个电话?”
“打过一回,没人接。”然后他一字不差地背出了我家的电话号码。
沉默。
往事像电影一般浮现。然而我们只是沉默,似乎我们之间已经无话可说。
有人拍我的肩膀,“怎么样,在那边是第一吧?”
阳光真的很刺眼。我用手遮住,问:“阿?你说什么?”
“在那边还是全校第一名吧?”

我忽然明白帅为什么不说话了。
因为分数。因为不同档次的学校。这些东西像是在我们之间竖起一道玻璃墙。我和帅能够相望,却说不出话。

我一直明白,也许我是应试教育的成功者,而我也是应试教育的受害者。


笔哥表扬我,因为物理的工作。笔哥大概是看见我中午歪歪扭扭费力抄了一黑板题吧。他就在班会上说,嗯,好,王冠同学物理课代表做得不错。他又说,王冠同学专门为物理准备一个记录本,很不错,很认真,别的课代表要向他学习。

实际上那个记录本纯粹是为了方便。谁没交作业,自己写上名字,写明原因,我只管向我的崔主子呈递,省去不少口舌麻烦。

我主子上课是很好玩的。肥牛在物理书的扉页精美地制作了一版“崔老师语录”。一开始学力学,主子把倾角念作“qiong”角。他说,大家算算这个斜面的qiong角是多少度阿,我们就齐声回答,qiong了30度。主子写省略号的时候要把粉笔墩得很重很响,嘴里还要配音“噔噔噔”。其实他是想说“等等等”,可是大家还是要笑。后来学电磁学,主子为了区别左手定则和右手定则,自创一套“左手右手定则舞”;于是我们做题分不清的时候,他就扭着腰肢左握手右握手跳一场。

后来他上课突然念做qing角了。我们正奇怪,我的可爱的主子狡猾地一笑:“我改过来了。我不上你们的当。”

体育课上学了一套新广播体操,专为中学生设计,叫什么“青春的活力”,和电视上的健美操差不离,那种蹦来蹦去腿踢得很高的动作。男生们向体育老师表示比较不适应。体育老师说,好好学吧,还要比赛呢。男生都做晕厥状。

后来比赛取消了,不过改作每班抽一名男生一名女生在主席台上领一天操。女生应该是封。封不去,桐去了。三轮作为八班男生体育委员自然也要当此重任。

三轮说:“我可不去。谁愿意去啊。王冠你去吧。”

我说:“我这五大三粗的做不了那操。不能给八班丢人,你体育委员你去。”

三轮说:“我一做高抬腿那节运动就像是蹬三轮,我才给八班丢人。谁去啊?张洋你去?”

张洋把五官挤在一起表示拒绝。

三轮正发愁,看见班长正在做苏大,三轮眼睛亮了。

说到著名的苏大,那是苏州大学出版社出的一套数学题书,我们从高一用到高三。后来的元旦联欢会上有人模仿笔哥,满脸严肃地站在讲台上:“把苏大翻到第26页。你们做了没有?我打啊一个时间差,你们做了啊没有?”

班长常常能在新苏大发下两周内做完全书,不论后边的内容是否学过。班长似乎平时没甚么事情,所以一有空闲就如饥似渴地做题。

可是这一回,他不是做题,而是要做操了。于是体育课别人打篮球时,就看见班长很认真地练习着青春的活力。

零三年的最后一天,我拿来吉他。班级里面布置很多彩带气球,桌子拉成一个圈。一首给月月伴奏的《雪人》,一首自弹自唱的《同桌的你》;喷出的湿漉漉的彩带和粉末在教室里飘荡。男生以张洋为首饿狼一样啃食蛋糕,女生咯嘣咯嘣磕瓜子。大汗脸上被人抹满了蛋糕。鸡哥衣服上被肥牛喷上一个大大的“鸡”。

然后都停下,拉上窗帘,烛光摇曳,为新年祝福,为八班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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