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范兆金：位置

 

作者简介

范兆金， 山东聊城人， 酷爱文学 ，有多篇散文诗歌发表。

文/范兆金

历经千军万马挤独木桥的公务员考试，没有战火硝烟、没有人嘶马欢的厮杀，像一场梦魇终于落下帷幕。新锐为备战公务员考试，人瘦了整整一圈，皮肤的黑色素似乎比先前淡了一些。 过五关、斩六将，杀出重重包围，在父母、以及女朋友等亲朋好友翘首期盼下，新锐在众多考生中脱颖而出，考上了大高镇政府的公务员。

今天，新锐怀着对未来生活无限憧憬的美好心情，驾驶者父亲新给他买的一汽大众，去大高镇政府报到、上班。

崭新、气派的镇政府办公大楼，远远地像一座地标，其实更像海上的灯塔，领引着新锐驱车前来。第一眼看到镇政府办公大楼，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今后，这里将是我施展人生抱负、实现青春梦想的舞台。想到这里，新锐情不自禁地哼唱起汪峰的《飞得更高》。

新锐，开车进入镇政府大院。办公楼前广场，空旷，没有植被，一棵树冠如伞的法桐孤独地立在广场西南角。这个景象，新锐想到了初中地理，非洲大草原上孤立的纺锤树。广场划有整齐划一的停车位，黑车、白车、红车，自觉地停放在车位上。新锐明白，这些坐骑的主人，今后都将与他成为并肩打拼、实现人生抱负的同事。

今天，艳阳高照，天气与新锐的心情不谋而合，出奇地一样好。

茂密的法桐树下，已经停放了几辆车，还空留一个中间位置的车位。广场上其他空车位，都是暴露在太阳底下。新锐，爱车心切，没加犹豫就把车稳稳地停放在法桐树荫下的停车位置。

初来乍到，新锐冲着三个穿着时尚、手提暖瓶与他年龄相仿的女办事员，颔首微笑，算是打了招呼。刚才还是有说有笑的三个女办事员，停下脚步，窃窃私语。新锐，感觉背后有异样的眼神在盯着他，并且听到她们说：他把车停在那个位置。见新同事开着一辆新车上班，女办事员们不至于如此惊讶吧？再说了，树下划有车位，就是停车的地方，谁停不是停啊！路上，遇到两个镇政府工作人员，新锐主动打招呼：“叔叔，好！”。那两个叔叔级政府工作人员，只是职业性地冲着新锐点了点头，毫无表情，这真是热脸贴在了冷屁股上。新锐，察觉到那两位政府工作人员比三位女办事员的眼神还诡谲，眼角余光一个劲地往新锐停车的位置瞥。

走进镇政府办公楼五层的会议室，中间是椭圆形会议桌，三面靠墙整齐地摆放着带有靠背的木椅，与椭圆形会议桌周遭靠背皮质椅形成鲜明的对比，真是机关单位，处处体现级别。新锐，心里明白，像他这种刚入职的无名小卒，只有靠墙就坐的份。会议室里，声音嘈杂，三五成群地说笑，全然不顾新锐的到来。有意思的是，椭圆形会议桌，两头各空着一个座位，没有人去坐。

镇委书记，一脸严肃地走进会议室。嘈杂凌乱的会议室顿时一片安静，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镇委书记。坐下后，镇委书记扫视了一遍会场，像是在搜索什么？当镇委书记看到新锐后，目光停顿了一停顿。右手轻轻挥了下，一个年轻的办事员毕恭毕敬弯腰俯身，左耳朵贴在镇委书记的嘴边。镇委书记用手指了指对面的空座位，用低微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叮嘱年轻办事员。

原来，镇委书记是让新锐坐到他对面去。与镇委书记对面而坐，不合适，既然书记让坐在那个位置的，新锐只好硬着头皮坐了过去。

会议开始，与会人员都屏息不语，会场肃穆、安静。镇委书记热情饱满、隆重介绍了新锐，并用官腔语气分配给新锐管辖事务。会议室里响起雷鸣般地掌声，紧张的空气好像被掌声感染，松快了许多。镇委书记致完欢迎辞，接着又说起下一个议题。

镇委书记每分配一个任务，新锐发现就有人赶紧动笔记在人手一本的黑皮本上。就在这时，会议室大门被人“砰”地一声撞开，镇委书记眉头蹙了一下。一个络腮胡、古铜脸色的中年男子闯进会议室。

“不好意思，来晚了。村里有两刁民滑户，非说给他们家上报的小麦亩数不对，在家里给我叨唠一大早晨，奶奶的，让我给轰走了。”新锐看到进来的中年男子，用衣袖擦拭脸上的汗水，并且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镇委书记，刚舒展开的眉头，又蹙了起来。

会场被打断，有人小声私语。镇委书记轻轻“咳”一声，立马又安静了下来，就连刚进来的中年男子也变得乖乖顺顺，不再大声嚷吵。

刚进来的中年男子，见被自己撞开的会议室大门还敞开着，随即转身把门合上，然后闷头径直往新锐方向走来。

中年男子见新锐四平八稳地坐在与镇委书记对面的座位上，汗涔涔的脸上立即有了愠色。这时，镇委书记开口说到：“张主任，来晚了，坐到后面椅子上去。这是刚来的同志，会后让小李给你汇报汇报。”被镇委书记称为“张主任”的中年男子，多云转晴，满脸堆笑，在靠墙的位置找了一个空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椅子“吱”得响了一声。

一天的上班时间，马上结束。新锐，被一个镇政府老同志喊到他办公室。

“我和你父亲是故交，你没来上班之前，你父亲就招呼我，照顾照顾你。”

新锐认识眼前的人，确实是父亲的故交，父亲经常在他面前提起。

“巴掌大的镇政府大院里，位置是每个人的身份象征。早晨，你的车停在了书记的专用停车位置，这个事全大院里的人都看得很清楚。你刚来，不了解情况，很正常，谁还没有犯错误的时候，以后注意着点。再说，开会时，与书记对面的那个座位是张主任的，也就是开会迟到的那个张主任。张主任是村里支部书记，在镇政府里挂职，向来我行我素，就连镇委书记都让他三分。这也不怪你，是书记让你坐在那个位置的。”

新锐，听得一身冷汗，肠胃莫名其妙地痉挛起来。新锐想起早晨到镇政府大院后，遇到那两拨工作人员的情景，原来他们不是对他这个新来的人员感兴趣，感兴趣的是他停车的位置。

下班后，女朋友打来电话，关心地问新锐第一天上班感觉如何。新锐听到女朋友的声音，立时来了精神。为了女朋友，新锐放弃大城市发展机会，才考上了大高镇政府的公务员。

“今天，你到镇政府上班，爸爸高兴，说你在我家有了位置。爸爸他老人家，现在就着手准备咱俩的婚事呢。”

又是“位置”，新锐感觉肠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中午在镇政府食堂里吃的东西全都堵在了嗓子眼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