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五月，惋惜是件不被允许的事

 

立夏一过，海边这个城市就哗啦啦地热起来了。菩萨骑着单车去上学的路，也变得满面“春光”。那种太阳直射脸庞还得迎着风追赶的日子，似乎就要结束了。

蓝白校服的年纪，菩萨喜欢扎起高高的马尾辫，乍一看，还真有点沈佳宜的气息。只不过沈佳宜会抱着书穿过校园得到一大片男生的注目，而菩萨，却只能在长跑几千米之后，晃悠悠去小卖部给自己买一瓶矿泉水。

学校的广播站喜欢在傍晚时分放抒情的歌，有时菩萨会就势倒在操场上，望着夕阳发呆。她并不是什么哀伤少女，不会对着夕阳哀婉年华易逝。她纯粹只是觉得，盯着那么个大蛋黄发呆啊，真好。

当然，菩萨不是不食人间烟火，她也偷偷喜欢着一个从不穿绑带鞋的隔壁班呆子。男生有着高度的近视，眼镜从来都没摘下来过。于是，菩萨就常在心里喊他眼镜。

为什么会喜欢上呢？扶眼镜的时候很帅还是背课本的时候声音很好听，又或是从不上球场却每场必到，专注盯着球看的时候很可爱？以菩萨的不那么发达的大脑，我们猜，是想不出答案的。

那就喜欢着吧，年少的喜欢，不就是毫无缘由的莫名执着吗。菩萨忽然觉得自己很睿智，于是欢快地翻了个身，从操场上爬了起来，慵懒地说了句，嗯，今天的夕阳啊，还是那么好看。

而蛋黄夕阳方向的天台上，眼睛扶了扶眼镜，背完了马克思爷爷的政治题，忽然就打了个喷嚏，他摇了摇头，继续翻开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

芍药，花开于春末。

唐宋时，别名"婪尾春"，所谓"婪尾"，指酒巡之末，最后一杯。

唐诗以红豆言情，诗经的《郑风》里，"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

五月青草离离，浣花溪边，男女水畔相会，至别离时，恨不得十八里相送，将一座桥的距离走了来来回回。最后，不得已摘一朵芍药，一名"可离"，以花为信，不负约期。

眼下这个世纪的暧昧，远没有过去如此多的桎梏，但是我们仍然要经历一场恋爱禁忌期——十八岁之前。

曾经听人说过，如果初中遇到有好感的男生，千万不要错过，因为高中会更丑；如果高中的时候不小心暗恋某人，更不要错过，否则，等上大学你会后悔的。

也许怀念的只是一种感觉，当时顶尖高校篮球联盟赛场上的尖叫，内敛而干净的眼睛，声音平而低沉，还有，他时不时来班上蹭电视看时，留给我的背影。

我翻了下日历，五月的节气是“立夏”和“小满”，嗯…原来“立春”已经过去了啊！那我是不是应该喝杯冰水冷静一下，看一会蓝天和教学楼前这棵招摇的榕树，眼眸微低，不小心，看到他从楼下经过。

糟糕，突然感觉心跳就要满出来了，可是“小满”还没到啊！

再这样下去，着实不妙！

我应该要装作一副高冷的好学生模样，就算别人问我是不是对他有意思，我只说：“别吵，我在看球呢！”

“球？看个球啊！”

懊恼地挠了下头发，刚巧经过楼下的画展，一眼就看到了他的笔迹，体育那么厉害，还会画画的人，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吧！

哈哈！

咦，怎么这画里的人，手上戴着一枚和我同样的芍药花链？

别人说，当你暗恋至深时，就会以为对方看你的目光也是不一样的。

诶，这下更糟了，抬头看了看惬意地飘着几朵白云的天，这个五月快点过去吧，顺道把我的幻觉也带走…

芍药，酒巡之末，最后一场，至此，你是唯一的花开。夜晚在阳台晾衣服，城市夜空如旧，霓虹被云团折射，虚晃地坠落到天际，一片热闹的殷红与赤黄。但左手边的天空格外安静，一颗星孤单地亮着，彼时云层隐在夜色之后，四周只看得见那一颗。

时间的针脚疲惫，走到这一步遇见一颗落单的星，这时不再有青春时期的幻想，一颗明亮的星，不再向你昭示特殊的含义。

但它依然很美，不是因为它寄托了某个希望，也不是因为它代表着某个人的命运，如今那人像它一样，正孤单地坚守着什么。

没有。

它这么美，因为它的存在没有，也不能，被赋予任何意义。

像这不知不觉来临的五月，其实和任何一个月份一样，活泼或凝重，本身并没有意义。

但我还是要说，我的五月是甜的，就像说那颗独自亮着的星是比从前美丽的。

夏日傍晚一杯玫瑰乌龙，苦涩流过舌根，中和了玫瑰的香味，留下的那一丝甜，可以乘着傍晚的风回味好几天。

等这段日子过去，乌龙的苦和玫瑰的香都会被遗忘。但是不需要惋惜，死亡到来之前有许多个五月，我们永远可以做出选择。

除了选择惋惜，那是不允许的。

五月有这么多的甜，风把乌云吹散，夕阳落在朝南的阳台，不曾并肩走过却保有默契，越过山丘，发现依旧有人等候。

写到这里，自然会想起木心的《金色仳离》，想到他戴黑色礼帽的一幅肖像，深色长衣厚重，跟随他若有所思的神情：

五月的气息比钟表准确。星星消失，天，就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