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运勇：进出龙缸记

刘运勇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重庆市作协副主席、秘书长。在《人民日报》发表多篇散文作品。已出版数部长篇小说、数篇长篇报告文学、数本散文集。长篇小说《山民》获重庆市“五个一”工程奖；电视散文、专题片多部获得中组部红星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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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运勇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重庆市作协副主席、秘书长。在《人民日报》上发表过散文《守岁》等多篇散文作品。已出版长篇小说《山民（四卷）》、《长辈》、《青棘》、《大宋状元冯时行》等，长篇报告文学《巴山壮歌》（合著）、《泼绿叠彩》，出版过散文集《黑馍》、《踏歌》。二集电视剧《山青青，水清清》（编剧）获得第二十届中国电视剧飞天奖、中国电视剧金鹰奖（提名奖）、国家林业总局梁希文艺奖、重庆市首届影视文学创作特等奖、文化部全国新农村建设艺术节优秀作品奖等；长篇小说《山民》获重庆市“五个一”工程奖；电视散文、专题片多部获得中组部红星奖

进出云阳龙缸，有两条道路。一条乘车上到缸沿儿，穿过映月洞，反时针方向行走，到鹰嘴岩，可以俯瞰全景，多为老年攀登者选择。另一条路，须从缸底的石笋河爬山，其间悬岩峭壁、万丈深渊，又要过一条落差近千米、长六百五十米的玻璃栈道。人行其中，似乎伸手就能摸着天，或者悬身踩在高崖半空，为青壮年攀登者所选择。

倘若从高处下视，龙缸像一只巨型双耳水桶，映月洞下去的那提耳低，玻璃廊桥上来的那提耳略高。在桶沿口、腹肚及底，各天生一条洞穴，具有上中下各层的排水功能，乍然引起联想，觉得又像撅着三个弯嘴儿的茶壶。
顶层映月洞别名嵌月洞、穿月洞，当地人称穿洞子，是龙缸所特有的伏流暗洞。全洞长四十三米，北洞高两米九十、南洞高三米九十。进了洞，人走上坡，洞壁里狼牙交错，尖齿处铁硬，留有水流冲刷的痕迹。龙缸中不分晴日或雨，上上下下的，总是云雾缭绕。倘若雾起大了，盛得满满登登的，会从映月洞口挤出，仿佛巨龙在吞云吐雾，或者壶嘴喷出大股大股的水汽。
平时，天上那个月亮，就藏在龙缸里。每逢八月十五，把月亮放出来，经映月洞进出龙缸，可以看见一束月光从北洞口射入，穿过整个洞穴，映照在对面提耳的石壁上，聚成一团冰凉的光晕。
龙缸怎会把月亮装进去了呢？

相传，仙人张果老酿了长生不老仙酒，在中秋之夜宴请七仙，在月光下吟诗作对。酒至数巡，未见一丝月光，众仙借酒取笑。张果老急坏了，天上天下寻找月亮，疾奔到了龙缸，见月亮被龙王捉住，嵌在穿洞里当镜子使用。张果老使尽仙法推出月亮，重返天空，立即大放光芒。七仙举杯赞美。不料张果老用力过猛，推月亮时，在穿洞里踩出两只深坑，留下了草鞋迹印。映月洞口那双草鞋脚印，就是仙人遗迹，为龙王居住大石缸的确证。月亮光穿过映月洞之后，随时光流逝，月升而影降，月落而影攀，慢慢地爬上来，或落下去，于浩渺天空，突然就消失不见了。看月亮的人，抱膝坐在洞口跟前，猜想它去了哪里，结论都是掉进龙缸里头去了。
凡人到了映月洞口，都往下看，掂量着能不能逡下去，察看月亮在哪里。毕竟三层洞穴具有莫大吸引力。可是他们都很犹豫，眼睛朝下看一看还可以，使身体保持平衡，避免不小心摔了下去，就不是看月亮，而是跳下去捞月亮了咯。

猴子捞月亮的教训，大家都记忆犹新，所以无人敢试，爬在护栏上排成一列，东张西望的，试着探出头一看，出现晕眩感，就迅速缩回，害怕会把眼睛丢下去。
月崖暗洞是龙缸第二层洞穴，只闻其名、不见其形，无路可下，须得在腰间拴上一条百米长索，下溜到半山间，才能探探究竟。此举非探险爱好者不为。曾几何时，云阳人在这个毫无污染的深山老林里，如悬崖峭壁上头、暗河明渠两岸，大量培植药材。可能遗有灵芝、天麻一类的补品，或许药农下去采摘过。他们上来吹牛，说月崖洞为暗河入口，进入洞中，洞穴半干半湿，河水时深时浅，根本无法下脚。这条暗河长达数公里。进洞那些山民，须得打起火把，再往外走，出了暗洞，见到一片水面，就是石笋河了。因为山高且多，七曜山里，溪河宽度仅在二十米与两百米间波荡，不过十二三公里长短。石笋河虽两岸长满石笋，最大那根石柱，独立于周围岩石，高逾两百米，撑篙下河，轻松地划两三个小时，听到啰儿调，也就到了清水场口。

清水是个土家族自治乡，地处渝鄂交界，与万州区、奉节县和利川市接壤，幅员面积一百零二平方公里，属典型的喀斯特地貌，峡谷纵横，溶洞密布，石笋河径流于下，岐山草原高据其上，山大坡陡土地贫瘠，是云阳县重点贫困地区之一。这些年，清水土家人开始了新生活，贫困地区除农业生产外，大力发展旅游，以山奇、水清、洞幽、树茂吸引游客，改变乡村面貌。龙缸景区就是一个典型。如今云阳县龙缸，成了国家级地质公园，南北长约三十七公里，东西宽约十九公里，包括整个清水乡、耀灵乡、堰坪乡，以及票草乡和泥溪乡一部分，总面积达到二百九十六平方公里，浩浩乎其大欤。
清水乡依然山清水清，村民生活却变了，融入幸福欢乐小康的社会。

龙缸或许盛着一缸甘冽的美酒!
缸沿儿那些路，称之为羊肠小道，丝毫不为过。小道最宽地方不足两米。经过最窄处，总觉得随时会滑下一百丈，摔得粉身碎骨。这绝对是踩钢丝的感觉。绕圈走时，进了弯弯缸沿一半，迎面被一块巨石挡住道路。这石头叫鹰嘴岩，斜伸弯弯的嘴啄，极似鸟头。据说，鹰嘴岩是块天外来石，受日月精华亿万年润育，化为一尊神鹰，专司守护龙缸的重任。只要你爬上去，站在鹰之头部，视野就豁然开朗了。岩石旁边凿有一道石阶，借助石壁或凹或凸，可以一跃一跃地逡下缸里。任何一步，稍微一停，都能直面龙缸的坑壁。石壁呈青灰色，如刀砍斧削般，壁上藤萝覆盖，黄花紫花点缀，极其深邃而神秘，攀登者会顿生恐惧。直立九十度的缸壁，由坚石构成，虽历数千年风雨剥蚀，而不见坍塌。这种直上直下的形态，仿佛人力烧制，比瓦釜不输稍次，亦使龙缸获得天下第一缸的美誉。
龙缸确是一口硕大无比的石缸，最大直径超过三百二十六米，深达三百三十五米，是因为岩溶塌陷后，经溶蚀作用形成的巨大深坑，为中国第三、世界第五。依我看来，缸底也该有个洞，否则四季雨雪，积蓄了起来，溶化后会形成深潭，不同于现在的旱洞。可缸底离沿儿太深，兼且云雾蒸腾，蓊蓊郁郁的，哪里看得清楚。龙缸底层洞穴究竟有啥，当地人绝少看见，所以没有命名。不过我想，按上两层洞穴的惯例，可以叫做逡月洞。即月亮掉进缸里去了的意思。至于月亮会不会掉下去，月亮掉得下去吗，月亮掉下去了怎么办？我们暂且不予理睬。缸底既然有过水，在有水时，就会映出一个明媚月亮，起码在八月十五会有月亮。即使无月，也有月光，有澄净无比的光芒。而且云从龙，这石缸里偏生储满了云和雾，显得诡异莫测了。当地人把它称为神龙窝。初初被人发现时，不知有多么地深邃，惟四壁陡峭，白云蒸腾翻滚，相传为龙宫，其实只是缸底的地下暗河起雾，阻止人们冒险探底。
我有一个想法，龙缸高不过三百余米，相当于百十层的高楼，架一部电梯，下到缸底，应该不成问题。可这样做会不会破坏龙缸的景致？或者既宽有三百余米，搞几架直升飞机，飞上飞下的，也能够到缸底去的呀。只是我们到龙缸下头去做什么？很多朋友说，下到了底儿，就是一种突破，何必硬要安上个什么名目。
龙缸周围的山群，是长长的七曜山，横跨渝鄂数县市，直到武隆县附近。七曜山是中国南方最大的山地草场。山头高低错落，山山间有无数沟壑，便似龙游出行的通道。进出龙缸的路时宽时窄，攀上一道梁，再走下一个弯，颠颠簸簸的，享受不到平坦的感觉，只顾得上下，不敢观看左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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