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丈夫朱买臣

我看到我的丈夫穿着朝服、带着官帽正对我叫：“夫人，请。”...

我的丈夫朱买臣（一）    说起来也是缘分使然，我和我前夫朱买臣是在上山砍柴途中认识的。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因为从小家贫，在我大概七、八岁的时候就开始跟着村子里的大人去上山砍柴了。我记得那时候自己力气小，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才砍一点儿，有时候还要发生流血事件，我的小手经常被柴刀误伤，就这样我回去的时候总要被大人骂。因为日子艰难，大人往往把火气撒到我的头上，当然，他们也撒我的其他兄弟姐妹头上。但我对这一顿顿责骂却记得格外真切，大人的眼珠瞪得像山上血红的红姑娘，骂声也尖锐，“这么不中用，难道是想当官太太么？”在骂声中我眼前的景象忽然变了，我看到我身着凤冠霞帔,手腕上带的镯子将金灿灿的光映上了我家大人的脸，他们的眉眼间都是笑。我看到我的丈夫穿着朝服、带着官帽正对我叫：“夫人，请。”我笑出了声。大人不敢再骂我，以为我得了失心疯。

生活在一天天继续，砍柴亦不曾中断。有一次，我背着砍好的柴正疲惫地走在山路上，忽然听见一阵朗朗的读书声，一个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少年迎面走来，和我一起砍柴的大人们笑着和他打招呼：“大老爷，当官了可别忘了我们呀！”那少年并不理会，仍旧一边背书，一边赶路。

在大人们的言语中，我知道了这个少年叫朱买臣。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成天想着考取功名、升官发财，地也不好好种，致使自己家要经常靠乡民接济日子才能维持下去。他最大的爱好就是读书，别的读书人都是躲在家里默默发奋，而他偏不，一定要到山间地头大声朗读。当然，他怪异的行为很快成了别人的笑柄。其实，我倒是有点理解他，一个人想靠读书升官发财没什么不好，这说明他是有志气的。至于那些大家觉得怪异的举动，大概就是所谓的“非常人行非常事”罢。有朝一日他若真能入朝为官，这些大人肯定要对着儿孙教育：“你们可要像朱老爷学习，看看人家，打小儿好学，我就知道他一准儿能当官......”    我的丈夫朱买臣（二）    日子放佛轻缓的流水，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十七岁。身边的姐妹都嫁人了，父母也四处张罗我的婚事。他们先是给我介绍了张木匠。这个木匠对我很是中意，再三托媒人说和。大家对我说这个人老实本分，又有一技之长，日子好好过起来，不难达到小康。可我摇头拒绝了。后来，又介绍了李樵夫、王铁匠、孙屠户，但我都没有同意。家里大人着急了，“你挑来挑去瞎挑什么？再不找对象，岁数大了只能嫁给那个穷酸文人朱买臣，到时候吃不饱、穿不暖，有你哭的时候！”我说：“就嫁他！”家里大人像看怪物一样看我半天，没说话，他们怕把我逼急了真嫁给朱买臣。这件事被乡里好事的人当笑话传开了，朱买臣也听说了。其实他在半年前曾追求过村里的村花香香，但香香还是果断地嫁给了邻村米店的王老板，尽管王老板的年龄大她20岁、腰围是她的2倍。在香香出嫁那天，朱买臣没有去喝喜酒，而是破天荒地拿着柴刀去上山砍柴，结果从没做过这事的朱买臣将自己的胳膊弄伤了，医药费使本就贫寒的家境雪上加霜。当朱买臣听说我点名要嫁给他时，他马上托媒人来我家提亲。媒人知道他付不起跑腿钱，可还是兴冲冲来到我家，其实就是想在我家拒绝后她好好看看朱买臣的笑话。谁知一提我竟痛快地答应了。父母当然不同意，大谈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我不管那些，反正我年纪大了，要么嫁给朱买臣，要不我就单身一辈子好了。万般无奈之下，父母妥协了。不过，为了娶我，朱买臣和远方亲戚借了一笔钱作为聘礼。很多年以后，他还笑着说：“老崔，咱们为啥穷？不就是你太贵了。”临上花轿前，我的太奶奶把自己当年陪嫁的一枚金耳环递到了我手里，抹着眼泪说：“嫁给朱买臣，以后少不了挨饿受冻，在过不下去的时候卖了它罢！”我接了过来，但心里却笑着说：“我嫁给他，是要做官太太的。”    我的丈夫朱买臣（三）    没到朱家之前早就听说过他家穷，可我想日子都是人过的，只要肯吃苦，哪会比别人差多少。不过刚进家门我就傻眼了。这哪里是穷啊，家徒四壁至少还有个屋吧，而这儿居然是用茅草糊弄起个窝窝当做房子，年过古稀并且病病歪歪的双亲和他生活在一起。朱买臣其实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叫朱买房，一个叫朱买地，不过都已经娶了媳妇单过了。过门当天的晚上好难熬啊，正逢深秋，缱绻之际都哆哆嗦嗦，好在我体格健壮，要不然还真抗不住这烈烈的风。第二天一早，我梳洗完毕要做饭，便问丈夫家里的米放在哪儿。朱买臣红着脸杵在那里不说话，公公用低低的声音说：“家里已经断粮好几天啦，这些天一直在吃野菜汤来着，昨天因为忙着娶亲，没来得及出去挖。”我笑着说：“没关系，我去搞。”好在吴县的温度一直比较暖和，倒也让我们这些穷苦人家在吃食上有了好多可以找补的机会，在田间地头转了几转，硬是让我找到了一些野菜，也不管它是嫩是老，赶紧带回家填饱肚子是真。    我的丈夫朱买臣（四）    那年冬天我忘记了是怎么熬过来的，记忆中只有饿和冷。我要饿着肚子上山砍柴，然后让丈夫拿到集市上去卖，换回一些米面，当然还有书。最好的日子就是他坐在屋中大声读《公羊传》和《天人三策》，他有时候也给我讲一些大道理，不过他又笑着说：“老崔，你们女人不懂政治，你听不懂的，不过我跟你讲啊，我终究有一天是要做大官的，到时候，你就是官太太，咱们不光吃穿不愁，而且你娘家人也不会看不起你了。”我沉浸在他为我们建造的未来当中，甚至都能感受到绸缎衣服光滑的质感和浓郁久违的米香。我开心起来，给他又倒了一杯水：“好好读书，好好读书。”好日子来了！邻居保二丫头的婶婶在一家大户人家做管家，正巧那家需要两个洗衣女工，二丫头便带着我去应聘。当然啦，我说尽了好话，人家留下了我们。我们每天的工作就是洗衣服，手总是泡在水里，不知道为什么这大户人家的衣服总也洗不完，但是我还是很开心，我们能挣一些钱买粮食还有买臣需要的书啦。    我的丈夫朱买臣（五）    慢慢的，我们有了一些进账，我盘算着在过两年就能还清所有外债了。到时候，我们买块地，翻盖一下我们的草屋，在院子里种一些果树，果子熟了还可以卖钱，再养些鸡鸭，下了蛋卖蛋，孵出小家伙长大了再卖蛋，日子一定过得风生水起，即使买臣不做官，我们的日子也是有盼头了，想到这里，我搓衣服更用力了，好日子就像这阳光下的泡泡离我那样近。    丈夫还是习惯在路上、在田里、在山中大声朗读，这么多年一直都这样。我鼓励他：“机会总会有的，要提前做好准备”。在家里，我尽量不让他承担家务，留出时间让他多读书，因为我坚信他和张木匠们不一样，他注定是要做大事的人。

如果按照我自己的计划发展下去多好啊，可老天爷就喜欢捉弄那些踌躇满志的小玩物。在我做了洗衣妇后一年，我怀孕了。东家给我结清了工钱，对我说：“明天别来了。”我一步一步挪回了家，一方面是我的计划和心思被打乱了，另一方面是我真的累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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