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家园】柏 菁最遥远的距离

最遥远的距离□柏菁母亲终于被接进了城里，住在小女儿家。儿女、孙子、外孙们都赶了过来，挤了满满一屋子，...

母亲终于被接进了城里，住在小女儿家。儿女、孙子、外孙们都赶了过来，挤了满满一屋子，母亲怔怔地看着他们，一句话也不说，仿佛一个也不认识，满脸皱纹密密层层，看上去沟壑纵生，偶尔眨巴一下眼睛才能判断出她还活着。

母亲是突然生病了才被儿女们接进了城里。说是病了，其实也没什么大病，就是突然失忆了，认不得家了。儿女们全在城里，各忙各的，都干的不错，大儿子是局长，吃着公家饭。小儿子是一家大型企业的老总，资产都上亿了。小女儿是演艺界的明星，大红大紫，平时都不敢在公众场合露面。儿女们几次三番要把母亲接进城里，可母亲死活不愿住在城里，嫌城里吵闹，空气难闻，最终儿女们在乡下给母亲修了别墅，又雇了保姆伺候着。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儿女们只是按时送些钱过去，很少回家，久而久之对母亲的印象也越来越模糊了，送钱也似乎成了一种类似于例行公务的程序。

这次是保姆打电话给小女儿，说是老太婆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谁都不认识了，出门后找不着家，还把她往外赶。女儿说，那是典型的老年痴呆症，只要见着我们儿女亲人就没事了。儿女们就赶紧把母亲接进城住进了医院。做完检查大夫说是严重的脑萎缩导致的失忆症，最好的办法是让儿女们多陪着老人说些过去的事和熟悉的人，帮助老人恢复记忆。儿女们和孙子、外孙日夜守候在老太婆身边，说说笑笑，叙说着小时候的事，期待唤醒老太婆的回忆，可一周时间过去了，没有任何效果，老太婆痴痴地看着满堂儿孙一个也认不出来，形同路人。

这天是中秋节，大儿子打开一盒精致的月饼，放到母亲身边，说，妈，您还记得我七岁那年的中秋节偷吃了一颗亲戚送来的月饼，您狠狠地打了我一顿屁股，您说亲戚送来的礼物掉过头还是要走亲戚送出去的，打开包就再也不好送出去了，只有自己掏钱重新置办，要花钱的。母亲呆呆地望着大儿子，面无表情，好像从来就没有发生过这件事。大儿子摇摇头转过身去。

小儿子走上前去打开一袋红艳艳的石榴，满脸堆笑地说，妈，您还记得我八岁那年爬上我家后门那棵石榴树，树枝断了，我摔到地上，半个脸肿的像蒸馍，您抱着我哄了三天三夜，我到现在还是半个脸大半个脸小。就是那次留下的后遗症，您看看。小儿子说着，把脸凑到母亲眼前，母亲看着小儿子茫然地摇摇头。

妈——

小女儿甜甜地喊了声妈，亲昵地凑了过去，小鸟依人地搂着母亲说，我最小，从小您就最疼我，小时候每天晚上您抱着我唱着眠歌哄我睡觉：狗不叫，猫不咬，小妮妮，睡觉觉。睡的香，起得早，小妞长成大娇娇……小女儿一边甜甜地哼着歌，一边轻轻摇晃着母亲的肩膀，可母亲似乎麻木了，对女儿的亲昵无动于衷。儿女们面面相觑，无奈地摇摇头。

“汪、汪，汪汪汪”

一阵小狗的叫声从门外传了进来，老太婆突然一个激灵，眼睛一亮，浑身哆嗦了一下，惊喜地喊了一声“花花——”

就见从门外窜进一条小花狗，一路叫着，摇着尾巴跳进了老太婆的怀里。原来是保姆从乡下来看老太婆，把老太婆的小狗也带来了。看着老太婆的反应，儿孙们高兴地喊了起来，母亲终于恢复了记忆，太好了。小女儿责怪保姆说，你怎么来了，还把狗也带来，你这不是添乱嘛。保姆说，我想奶奶，花花也想奶奶，奶奶走后花花几天不吃不喝，我真担心饿坏了，今天中秋节我就把花花带来看奶奶了。查清楚了吗，奶奶得的是啥病？保姆急切地问。

儿女们还没开口，老太婆直着嗓子喊，我没病，这帮人把我折腾来折腾去的，到底想干啥？老太婆冲着满屋子的儿孙们愤愤地翻白眼，很生气的样子。

这都是您的家人，保姆说，是您的儿孙，亲人。

啥？亲人？老太婆不屑地说，我咋一个都不认识，就花花亲。老太婆说着话就把小狗花花抱在怀里又亲又摸。

看，妈妈不认识我们了，小女儿沮丧地说，她只认得小狗花花。

也难怪，小儿子说，花花陪伴妈妈十多年，天天在一起。

唉！大儿子长叹一口气说，我们在妈妈心里还不如一条狗呢。

屋子里静了下来，只有老太婆抱着小狗花花倾诉个没完没了，好像久别重逢的亲人似的。

老太婆的小外孙依然埋头玩弄着手机，悠扬的歌声从手机里隐隐传了出来：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站在你的面前

你却不知道我爱你。想你痛彻心脾，却只能深埋心底……



【作者简介】：柏菁，甘肃成县人。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中、短篇小说、报告文学及散文多篇。现供职于甘肃成县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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