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体诗”是只什么鸟?

 

了体诗名句:两只花狗林中配,一旁观战是鹩哥...



重庆水码头出"天棒",所谓天棒,其实有些类似北方俚语里"棒槌",不过重庆的棒槌从天而降,更是无法无天,肆无忌惮,比北方的"棒槌"又凌厉了几分。我童年、青少年皆长于重庆市井,经常听到坊间大妈恨铁不成钢时抑扬顿挫骂那些天棒儿子:砍脑壳的、塞炮眼的、挨枪子的……这骂声非常接地气、押韵,而且用了排比、隐喻、借代等高大上修饰手法。不知重庆文化界为什么没把这包装成非物质文化遗产,去推而广之?

前两日朋友圈有人发"了体诗"研讨会的新闻,  重庆文学界、诗歌界的盖面菜几乎倾巢而出。近几年对文学界、诗歌界贴标签、作秀、搞行为艺术早已见惯不惊,不过翻了几首"了体诗"来读,还是被吓出一身冷汗了。当然"了体诗"还不具备挑战我那韧性极强的神经的气场,那也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不过是打油诗,换了个马甲。吓杀我的是重庆文坛那帮大佬作古正经、煞有介事的姿态。以重庆作协一位著名作家前辈推崇的一首"了诗"为例:"早早辞别热被窝,雨中登山趣事多。两条花狗林中配,一旁观战是鹩哥。"该前辈的评语是"生活情趣和盘托出,雅俗共赏,纯真直率"。前辈和了诗人的情趣的确很接地气,纯真直率也说得过去,雅俗共赏的"雅"着实为难我半天,窃以为观赏苍老师肯定比观赏两条花狗更有雅趣一些。其实本山大叔和他的弟子们也经常开演之前诵两句打油诗,都一般纯真直率雅趣得紧。前辈以前写报告文学,现在叫非虚构,当然他说了,爱好文学的大都从爱好诗歌开始,也就是说,前辈对诗歌的判断也不算外行,不会开黄腔。当然,这话有点得罪诗歌界,不知这话里有无文学门类里诗歌门槛最低的意思?诗人们从来都一致认为诗歌是文学最高体裁,前辈这话多少有些打脸。其实读了该前辈那句话,我想多句嘴,爱好诗歌应该从爱好打油诗开始。好在后来该前辈又自承当年是诗人郭小川的粉丝,诗人们或可以平衡了。其实到此我也解惑了,非常理解该前辈对"了体诗"的推崇。

打油诗其实传统悠久,开宗祖师是唐代农民张打油,代表作《雪诗》:"江上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格律诗太多讲究,音韵平仄技术门槛太高,让民间诗人情何以堪?《红楼梦》中有著名诗人薛蟠写下了打油诗传世名篇《女儿乐》,读过红楼梦的读者都应留下深刻印象。民国期间也有不少名人写过打油诗,如鲁迅讽刺国民党内部勾心斗角的《南京民谣》:"大家去谒陵,强盗装正经;静默十分钟,各自想拳经。"还有著名诗人袁水拍也写过一首《咏国民党纸币》:"跑上茅屋去拉屎,忽然忘记带草纸,袋中掏出百万钞,擦擦屁股满合适。"讽刺当时的通货膨胀。民国最出名的打油诗人当数大军阀冯玉翔,据说他写过1400首打油诗,时人称其诗为"丘八体"。好在冯尚有自知之明,自评其诗粗且俗,不敢与雅人们雅诗相提并论。五十年代大跃进,张家村李家坝到处都出著名诗人,那个时候的著名诗人比现在乡长的老丈人还多。那个时期也是中国打油诗最丰产的时期,充满革命浪漫主义意淫,有兴趣者可找度娘。近年最有名的打油诗应该是撸奖诗人的"不蒸馒头争口气",当然我这个论断可能让橹奖未遂的柳诗人不爽。不过这么多打油诗人,除了爱国军阀冯诗人,都没敢开宗立派,自创一体,世间无闻"蟠体诗"、"啸天体"。

说实在,我研究数日,实在没找出"了体诗"与打油诗的区别,无论是精神实质还是语言形式。后来在网上居然读到重庆作协某位领导亲自为其作了理论梳理,总结出五大特征:思想性、艺术性、可读性、大众性、根源性。思想性嘛,"两条花狗林中配"等妙句,我与刚放开二胎的国策做了联想,再想想很多80后都是以苍老师为精神导师的,所以这条应该比较过硬,"五个一"有基础了。艺术性,起码押韵、顺口,这个也靠谱。可读性嘛,了体不深奥,小学三年级、识字千字以上即可读懂。大众性和根源性,其实说的就是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很符合当前文艺方向。领导高屋建瓴,从理论上把"了体"放射成了文艺的主旋律,高大上起来。接下来,重庆晚报立刻邀约全国的鸟诗人参加"了体"诗大赛,奖金额度之高,让撸奖含羞。这可能也是建设文化重庆的一大动作,举世瞩目。

反智,反审美,这几年成了中国文学界、文化界的普遍现象。从当年的"含泪"、"鬼雄"等等前辈开始,至今越演越烈,他们用荒诞的言行、价值体系不断试探公众的智商忍耐底线。不过像重庆文学界这样肆无忌惮,从上到下,倾巢而出,众口一词指鹿为马,蔚为壮观者,却是独一份。我不由暗自揣测,这或许是深入到重庆人骨子里"为了兄弟伙敢为天下先"的"天棒"精神。我在"了体"研讨会名单和"了体"大赛的评委名单中看到过我曾经景仰的好几位前辈师长,虽然这个时代说节操有点奢侈,年长也不强求德高,好歹累积了几十年薄名,我还是忍不住想对他们说一句:老人家些,矜持点,好吗?

2016-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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